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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少年回头关上屋门,后退几步仔细看了眼那扇房门,依旧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虽然在那个苏三载突然出现,又替他出头讲理,言语间也曾隐约提到过除了他那半个师父之外,他可能还会有另外半个师父时,再加上好像很多事情发生的时候,多少都会有这位崔先生的影子,少年心里隐隐就有些猜测,但是今日这一场,依旧会让人觉得迷迷糊糊,如同梦游。
少年又抬手看了眼手中那一册薄薄的书册,封面上写着三个字《千字文》,是先前他拜师时先生送给他的见面礼,说是读书人初入学堂开蒙时会常用到的文本书册,赠与他识文断字之用,作为踏入学海书山的敲门砖。
不过,崔先生倒是并没有要求少年以后都必须来乡塾上课,只是说可以让他拿回家去诵读学习,如果有问题可以来乡塾找他,彷佛知道如此安排其实更合少年心意,也知道这个总被人嘲讽“天煞孤星”的落魄少年不太习惯坐在人多的地方,还要被人围观,指指点点。
少年小心翼翼将那本正文连带着附在背后的训诂注解一起,一共也没有多厚的轻薄书册捧在怀中,然后转过身,如在云端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往乡塾大门走,精神焕发,红光满面,任谁看见都知道今日有喜。
只是那个推他进了乡塾的红衣少女此时却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见人影,反倒是在路过正对乡塾院门的那片竹林背后的授业草堂时,少年先遇上了那个一贯与他不对付的赵家少年赵继成。
自上回在五方亭那边,两人红了脸撕扯了一回之后,今天这才是二人的第一次碰面,这其实很让楚元宵有些意外,早在那些外乡人没来小镇之前,这个赵继成很多时候都很愿意绕一趟远路去镇东口那边转一圈,然后才会回返他在镇南的那座赵氏家门,如此迂回的目的也不为别的,就是想要好巧不巧碰上住在镇口的这个无父无母的落魄孤儿,然后再阴阳怪气找些乐趣,这是他很多年养成的习惯,从无更改…可是五方亭之后的这些天,这个赵家少年郎好像是转了性一样,从没来寻过晦气,这就确实很出楚元宵的预料了,难道说与那相王府谈成了买卖,会让这赵继成突然发现他自己已经眼高于顶,不屑再与他多做口舌之争了?
但可惜,等到那个姓赵的少年第一句话出口,楚元宵就知道自己怕是想错了,只见对面那个每次见面如出一辙一脸嘲讽恶意的同龄人,今日在乡塾之中见到本不会在此出现的贫寒少年,先是微微一愣,随后脸色就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哟,瞧瞧我今日这是碰见了谁?想不到一个泥腿子都能进乡塾了,你是怎么找见的院门?这可真是铁豆子开花,实在是难为你了!”
话说完,那一脸嘲讽的少年一低头,就有瞧见了少年抱在怀中的那本薄薄的书册,随之又是一愣,但很快他就猜到了那本书的来历,只是这个一贯冷心冷脸的赵家子好像是假装没有猜到一样,指着没有说话的贫寒少年,语气夸张又带着满满的恶意,一脸惊怪道:“姓楚的,往日里我只以为你命硬克亲,却没想到你竟然还有手脚不干净的毛病,偷东西都偷到乡塾里来了!也不怕被隔壁的陈氏知道之后,打断你的狗腿?”
这个话说得就有些过分了,让一贯遇见之后都会选择沉默以对的楚元宵忍不住有些皱眉,捏了捏拳头,可想要动手又觉得这里不是地方,而且他今日刚刚拜了先生…
其实乡塾此时并没有太多人,不知道是不是凑巧,早上的时候崔先生刚好放了乡塾中读书的学生们一天的假,休沐一天,再加上之前那四灵齐聚的盛况,几乎所有人都回了家,只是这个赵继成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学塾中?
还不等楚元宵有所回应,二人之外就有突然出现了一个温和的声音,“赵继成,圣人云‘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你在这里读书这么久,说话做事还如此恶俗,对得起先生对你的栽培吗?”
这句话来的突兀,两人齐齐回头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同龄少年人站在不远处两片竹林间的小路出口上,正静静看着两人的方向,眉头微皱,一脸的不赞同,正是隔壁陈氏的家主嫡子,陈济。
赵继成看清来人之后,咧嘴嘲讽一笑,指着楚元宵对那刚出现的少年道:“陈济,你说这话难道就不脸红?还四海之内皆兄弟,我想问你长这么大有没有去过一次镇东口仔细看过这家伙吃的什么喝的什么?有没有看过有人生来就被旁人欺负?除了你们姓陈的一家子,你好意思觉得你还是谁的兄弟?”
陈济闻言皱了皱眉头,这个一贯平平静静的少年今日第一次有些厌恶地看了眼那个出言恶劣的赵家少年,随后缓缓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说完又眼见赵继成还是一脸的嘲讽蔑视,于是他就又补了一句:“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后面这句话就已经是在文绉绉地骂人了,赵继成到底是读过书的,自然也能听得出来这个姓陈的家伙是什么意思,于是就干脆彻底拉下脸来看着这个陈氏嫡子,大概是准备直接骂人甚至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了。
站在一旁捧着一本《千字文》的贫寒少年有些尴尬,一方面感激那个陈济,他听不懂他们之间那之乎者也的唇枪舌剑,但总知道陈济是在帮他说话的,另一方面又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插话,因为听不懂就是真的听不懂,生怕自己多说一句反而帮了倒忙,那岂不就更加地尴尬了…
只是三人都没有发现,就在三人身旁不远处的那间草堂前,有个红衣姑娘正坐在敞开的窗台上,双腿搭在窗台下,一脸饶有兴致看着两人之间斗嘴,以及那个站在一旁插不上话满脸尴尬的少年,等到那赵继成拉下脸来似乎是准备动手的时候,她才扑哧一笑,乐道:“以前老听家里那些老头们说临渊学宫有一帮闲着没事就爱坐而论道的诸子圣贤,打嘴仗打到后面就容易撸胳膊卷袖子打起来,我一直有些遗憾没机会能见识一下,结果没成想今天竟然在这里见了个翻版,你们还真有点论道的架势,只可惜就是水平还差了点儿。”
这一次变成了三人齐齐回头看向声音来处,除了早就见过这姜姑娘的楚元宵之外,剩下两人在见到那姑娘面容的时候,眼中都闪过一抹惊艳。
听着楚元宵与那姑娘打招呼,站在不远处的陈济眸光一闪,他虽未见过姜沉渔,但是与同样来自楠溪洲的陈爽已经有一搭没一搭聊过很多事了,所以仅仅是楚元宵脱口而出的“姜姑娘”三个字,就让他猜到了那活泼少女的身份。
反而是那个脸色难看的赵继成,经过了最开始的惊艳之后,就再次眯起了眼看着那少女道:“你又是谁?”
红衣少女挑了挑秀眉,笑呵呵道:“你管我是谁。”
赵继成闻言也不生气,看了眼明显与那少女认识的楚元宵,随后呲着一口白牙嘿嘿笑道:“我听你这话的意思,你跟这家伙还是相熟的了?”
说罢,也不等那少女说话,他就转过头看着楚元宵讥讽道:“姓楚的,我之前还听说你跟那西河剑宗的李玉瑶有一腿,怎么转过头来这就又有了另外一个,你想好了她俩谁做大谁做小了没?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个天煞孤星的命格,艳福倒是不浅嘛!只是不知道你这大道断头的短命鬼,还剩下几年齐人之福可以享?”
话音刚落,还不待脸色骤变的贫寒少年楚元宵发作,那个搭着腿坐在草堂窗台上,双臂环抱的红衣少女也只是笑眯眯挑了挑眉还没有说话,就见一道煌煌如大日的煊赫剑光自学塾大门口那边飞斩而来,快如闪电,势若奔雷,直奔那口出不逊的赵继成脖颈而去,直接干脆,要命的手段,与之相随的还有一声激越嘹亮的龙吟声冲霄而上!
另外,还有一个清清淡淡的冰冷声音跟在那剑光之后,“既然嫌自己命长,那我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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