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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竹琛十二岁时,最后一次兴冲冲地跑进镇南府的后院,却对着那棵被砍断的树愣住了。

那时候她太小,还不知道什么是悲凉。在她意识到那份无解的感情之前,她绝大部分的感情都被时间冲走,只剩下一小部分,死死地抱住洪流中的半截树根,不肯放手,不肯消失。

十二岁后,徐竹琛心中的镇南,只剩下一个人、一条河、一棵摇落繁花的树。

她在某个温暖的下午看向雕花的木窗,任由光影将脚下的地面切割成一块又一块破碎的花鸟图。徐竹琛站在窗前,不知道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她抬起一只手,阳光照透了她的指尖,于是她意识到,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走出“肖楝”。

二十二岁的徐竹琛坐在肖楝床边,抓着她微微颤动的手指,仿佛抓着一截逢春的枯木。

若是她肯仔细看,便会发现,自己抓着一段年少时的刻舟求剑。

一种相思,两地苦恋,半生说没完。

在年月深渊,望明月远远,想象你忧郁。

见肖楝清醒了些,李凤龙几步赶到床前,将徐竹琛一把拨开:“小莲花,药都喝下去了吧?身上好点了没?”

病床上的肖楝并未有什么表示,听见李凤龙的声音,也只是小幅度地点点头,显得有气无力。唯独她露在被子外面的那只手,却紧紧地抓住徐竹琛的衣袖,怎么也不肯松开。

李凤龙看了,一则觉得她在自己面前逞强,有些不忍。二来,见她朦胧中还要抓着徐竹琛,心中有些好笑,说道:

“既然如此,就让竹琛在你跟前,给你当粗使丫头伺候着。我先走了,不在这儿看你们腻腻乎乎。”

她说着,真就一手拉住立天的手,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徐竹琛和她共处一室,多少有些微的不好意思。她从未见过肖楝如此脆弱,印象中的她,热情洋溢,如同明亮炽热的火焰。

她任肖楝抓了半天,听她咳嗽了几声,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肖楝现在需要照顾。

要她照顾,虽说不算惩罚,倒也是冤有头、债有主。再怎么说,肖楝身上新添的伤,与她脱不了关系。

想到肖楝的旧伤,徐竹琛的怒火又有些升腾。她站起身,强迫自己先养好身子、忘掉这件事。刚迈出一步,又想要给肖楝端杯水。

还没彻底离开床,她感到袖子上的力道松了,却听见一声呜咽般的:“竹琛……”

徐竹琛立刻将那些琐碎的羞涩生分抛到爪洼国,一步跨回到床边坐下,又轻轻将肖楝的手拿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是不是有点冷了?”她这像句胡话,快要入伏的日子,她在这儿关心肖楝冷不冷。

肖楝却比她还糊涂,她胡乱点了点头,眼睛也不肯睁开,只是紧紧抓住徐竹琛的手,却也不让徐竹琛把她的手塞回被子里。

徐竹琛无法,她是商人之女,也算健谈,此刻却一丁点风趣的话也说不出来。憋了半天,只说了句:“今年夏天挺不寻常的,蝉都不怎么叫。”

她刚说完,窗外的鸣蝉便齐刷刷地扯着嗓子,拼了命地嘶叫起来。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偏偏是这聒噪的蝉鸣,让床上的肖楝不禁轻轻一笑。

“竹琛,”肖楝一手支着床,艰难地转身,“我记得你是竹琛,所以,你记不记得,我是谁?”

徐竹琛愣了一下:“你是阿楝,镇南府的肖楝,我的挚友。阿楝,你怎么了?”

肖楝一双剪水眸子微微睁着,睫毛低垂,如同最温顺的稻禾。她点点头,又问道:“还有什么别的吗?”

徐竹琛想起了关杉的话,补充道:“嗯,我的一位朋友说过,你大概与漠西肖氏有些关系。”

“漠西”两个字如同什么魔咒,登时让肖楝睁大了眼睛。若非知道她现在丧失了视力,恐怕徐竹琛会觉得,肖楝正准备用视线杀死眼前的空气。

“漠西、漠西……”她低下头,看上去有些体力不支,“漠西……”

她拼尽力,从自己的记忆里寻找有关“漠西”的线索,可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声音警告着她、拉扯着她,要她不要去探究有关漠西的一切。

越追问,越探索,越深入,脑海中的声音就越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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