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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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砚就近摸了摸一把胡椅，转头看着栖迟：“姑姑，这地方未免有些……”</p>

寒酸。</p>

栖迟默默在心里接了这两个字，转头出去，从下人手里取了罗小义留下的火把，往前厅一路查看过去。</p>

晚间雪停，夜间复降。</p>

纷扬雪花里，几匹马喷着响鼻，轻轻刨着雪地，没有栓绳，却并不乱跑。</p>

百步之外，乱石丛生间，一簇火堆渐熄。</p>

伏廷坐在石头上，眉目已沾上了一层风雪。</p>

对面几个人冷得挤在火堆旁，牙关打颤。</p>

都是他的近卫军。</p>

他将剑竖在雪中，从怀里摸出一只酒袋，拧开灌了一口，丢过去。</p>

一人接了，兴高采烈抱拳：“谢大都护！”</p>

忽有人接近，雪地里脚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是罗小义赶来了。</p>

“大都护今日是新夫人到了高兴，所以赏你们酒喝呢。”一到跟前他就打趣，顺手又丢给大伙一大包肉干。</p>

接过去那人道：“罗将军倒成头一个见着都护夫人的了。”</p>

罗小义低骂：“放屁么不是，咱们大都护若没见过，能一眼就认出来吗？”</p>

伏廷纹丝不动地坐着。</p>

罗小义说着话已挤到他跟前来，塞给他一块肉干：“三哥放心，人我已好好给你送府上去了。”</p>

伏廷拿在手里撕开，看他一眼，他连忙伸手拦一下：“你颈上伤还未好，少说话，听我说便好。没什么事，那位县主嫂嫂没我们想的那么不讲理，不曾胡搅蛮缠，除了晾我吹了好一会儿冷风，怕还是为了她那侄子。”</p>

“光王世子。”伏廷忽然开口。</p>

“对，对，光王府的小世子。嘿，那小子……”罗小义越说越远了。</p>

伏廷将肉块放入口中嚼着，想起白日里的情形。</p>

他对李栖迟那张脸记得很清楚，是因为成婚当晚光王弥留时刻，他也过去看了一眼。</p>

当时她也是垂着眼，与被他剑尖挑起下巴时神情差不多，只不过比当时少了两行涟涟泪。</p>

之后他就匆匆赶回北国，算起来，确实有很久没见过了。</p>

他剑挑着，花了些时间端详，是怕看错了。</p>

而她，并不看他，也没有慌乱。</p>

那边酒袋传了一圈，又送还伏廷手上，被罗小义按了一下，冲他揶揄道：“三哥可真是个神人，嫂嫂我已见着了，不愧是皇族宗室里的，那活脱脱就是水做的啊。你成婚后将她放在光州那么久也便罢了，如今人都送上门来了，到现在竟还待在这雪地里，照理说还不早就回去抱上滚他一遭了。”</p>

行伍出身，没有门第的人，说话没轻重，荤素不忌。</p>

他又低笑着自掌一嘴：“瞧我说的，以三哥的本事，一遭不可能，定是几遭才对嘛！”</p>

伏廷灌了口酒，喉结滚动，酒入腹中，身上回了些热气。</p>

他拿拇指，慢慢抹去下巴上残余。</p>

那女人是什么滋味，他还没尝过。</p>

这桩婚事对他而言是实打实的高攀，从投身行伍开始，他便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娶上一个宗室贵女。</p>

更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忽然自己千里迢迢地过来。</p>

这八府十四州，皆是荒凉苦寒地，如今都护府又是这么一幅光景。</p>

她一个贵族娇女，就算来了，又能待得了多久？</p>

“这就是堂堂统领八府十四州的安北大都护府？”</p>

都护府内，李砚不可思议地嚷了句，随后想起莫要惹了姑姑不快才好，嘟了嘟腮帮子，没再往下说了。</p>

其实新露和秋霜哪个不是这个感受？</p>

来的路上还想着这府上应当是无比风光的，没想到刚刚随着家主在这府上走了一圈，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p>

倒还有广阔气度，只是旧得很，甚至许多东西已不能再用了。</p>

栖迟将手里的火把交给新露，让她找东西竖了，就在这屋内留着照明好了。</p>

一面吩咐去将府上管事的请来。</p>

时候已不早了，她估摸着初来乍到，还要忙上许久，想叫王嬷嬷带着侄子先去找个屋子安置了。</p>

但李砚哪里肯走，眼下这境况可是闻所未闻，他就挨着姑姑待着，两只眼睁得圆溜溜的，有精神的很。</p>

栖迟只好随他去了。</p>

很快秋霜带了个老人进门来。</p>

新主母进门，老人也是头一回见，在地上跪拜见了大礼。</p>

栖迟也叫新露封了些碎钱给他，然而一问，这位却并不是什么管事的。</p>

秋霜在她耳边低声说，大都护经常住军中，根本也不怎么回来，所以这府上就没管事的，这老人只不过是因为年纪最长，才被推过来的罢了。</p>

栖迟明白了。</p>

所以这只是个挂名的宅邸，他在外面有什么事，什么人，可就无人知道了。</p>

别说李砚没见过这种境况，就是她也没见识过。</p>

她问了老人一些府中的事情，大概有数了，叫秋霜把人送出去，顺便去清点一下仆人名册。</p>

随后又吩咐新露准备纸笔，要列个单子，明日好派人出去采买。</p>

李砚一点不稀奇，他姑姑本身在光王府里掌家就做得好得很，到了这空宅子一样的都护府，还不是信手拈来。</p>

面前一方檀香木的小案，上面纹路斑驳，因为陈旧，反而愈发有香气钻出来了。</p>

栖迟在上面铺上纸，提笔蘸墨，边想边写。</p>

李砚在旁边看着，忍不住问：“姑姑，你说这里怎么会这么穷啊？”</p>

栖迟笔停一下，回想起当时罗小义悄悄吩咐车夫的那句话，眉心不由得蹙一下。</p>

连拉车的马都是军中借来的？</p>

那男人得罪了她，是要给她充个场面不成？</p>

“我又如何知道？”她摇摇头。</p>

不过只是费些钱能解决的事，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p>

至于其他的，再另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