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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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已经看了好几个“目连尊者”, 温白索性都看完。</p>

找了一圈，找到了城隍口中的夜叉、黑白无常、十殿阎罗，甚至连谛听和城隍都找到了, 还是没找到陆征。</p>

不过看着上头面目狰狞、长嘴獠牙的谛听，温白：“……”</p>

可能没找到老板还是一件好事。</p>

城隍倒是不怎么在意，还伸手把贴着“城隍”的那个盂兰盆扶了扶正：“这阴司鬼神在民间不像是一般的福神、星君，百姓对他们大多又敬又畏，因此笔下的鬼神面容都要凶煞些，也觉得只有这样才能镇住那些恶鬼。”</p>

陆征站在他身后, 看他还真仔仔细细找了一番，没什么好气问了句：“找到了？”</p>

温白摇头：“没。”</p>

“但有谛听的，老板要看看吗？”</p>

陆征并不是很想看。</p>

温白仰头看着陆征。</p>

总觉得老板可能心情又不太美妙了。</p>

刚还好好的, 那问题就只能出在这些画像上。</p>

这些画像虽说是抽象了点，但该有的都有, 最让他觉得佩服的，是阴司鬼神众多，光叫得上名字的，就有上百来个, 还能画得各不相同, 各有特色, 对于现在的人们来说，已经很有表现力和创造力了。</p>

这么想着, 温白耐心道：“画得是潦草了点, 不过也是因为他们没见过你们，只能凭着想象中的样子来画，肯定是越威严越好。”</p>

听温白这么认真跟他解释，陆征又好气又好笑。</p>

所以这人是觉得, 他在跟这些民间大头画置气？</p>

“你觉得我长这样？”陆征随手指了一张画像道。</p>

温白：“自然不是。”</p>

“老板好看多了。”</p>

陆征：“……”</p>

反应该快的时候不快，不该快的时候倒是快得很。</p>

城隍在一旁看得实在有趣。</p>

他虽然不知道温白的身份，也不知道这小公子是哪里来的，但却是他见过的人中，最有本事的一个。</p>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城隍，几乎没见过大人还有这么“吃亏”的时候。</p>

而且看样子，这“亏”吃得还挺乐意，几乎没了脾气。</p>

盂兰盆摊旁，就是卖河灯的摊子。</p>

这处位置好，再走几步，便是河岸，因此来往人也多。</p>

一群穿着麻布衣的小孩子，从渡口那边走过来，手里捧着河灯。</p>

经过温白身旁的时候，温白听到了他们嘴里哼着的童谣。</p>

调子不同，词却来来回回就那么一句：“莲花灯，莲花灯，今日点了明日扔。”</p>

小莲灯本来正跟在那群孩子后头摇头晃脑，听清楚歌词后，立刻躲到了温白肩头。</p>

温白看着好笑。</p>

对这些小孩子来说，可能还不太能理解中元的意义。</p>

虽然中元在这时候是庆节，但总归也是追思逝者的节日，当天热闹也是当天的事。</p>

过了今天，再把这些河灯带回家，就犯了忌讳了。</p>

想来也是不好跟他们讲道理，才编了这么些童谣，让他们记些事。</p>

谁知道好巧不巧被小莲灯听见了。</p>

“他们不是要扔你的意思，”温白把它从肩头抱下来，撒了个小谎，“是说今日把莲灯放进河里，明日它们就会飘到它们该去的地方。”</p>

温白想了想，找了个更具体的说法：“就像你当初飘到黄泉，被陆征捡到一样。”</p>

小莲灯一知半解：“那那些小灯也会被其他人捡到吗？”</p>

温白想了想：“可能会。”</p>

小莲灯：“你也会吗？”</p>

温白：“嗯？”</p>

温白一时没听懂。</p>

小莲灯有些紧张地卷了卷自己的花瓣：“你也会去捡其他小灯吗？”</p>

温白：“当然不会。”</p>

“我已经有元元了。”</p>

为了哄它高兴，温白又补了一句：“元元是最漂亮的小灯。”</p>

小莲灯心花怒放，立刻飘起来，在温白侧脸亲了一下，正埋在温白颈间撒娇，就被陆征弹了一下脑袋瓜。</p>

“下来。”他爹无情道。</p>

温姓小灯捂着胖花瓣，跟温白告状：“陆征打我。”</p>

“怎么办，我也打不过他。”温白笑着说。</p>

小莲灯陷入了沉思。</p>

温白和陆征也没说话，就在那边等着它，看它能给出什么法子来。</p>

结果就听到一句奶兮兮的：“那我们去看河灯。”</p>

紧接着，小莲灯靠在温白耳边，用自认为很轻的声音说道：“不带陆征。”</p>

陆征：“……”</p>

温白：“……”</p>

等了半天，结果就等来这么一句，温白都笑了。</p>

陆征又掐了一把叶尖：“不带谁？”</p>

小莲灯大惊，埋在温白怀里：“陆征偷听我们说悄悄话。”</p>

陆征第一次开始自我怀疑，当初养它的时候，是不是太随意了点，才养成了这么一个糟心的性子。</p>

“下次声音可以再响点。”陆征说道。</p>

温白呼噜了一把小莲灯的脑袋，权做安慰。</p>

小莲灯忘性大，气来得快，走得更快，没一会儿，就已经趴在陆征肩头，飞不动了，要陆征背。</p>

河岸边人群突然热闹起来，温白循声看去，远远就看到一个纸人腾空而起。</p>

天色有些暗，他看不清那纸人的模样，却能看见后头枝架上的火光和越来越短的引线。</p>

虽然做工不算细致，但温白大概也能猜到那是什么。</p>

刚哼着童谣跑开的一群孩子，已经重新从街那头跑了回来。</p>

城隍上前一步，说道：“这叫烟花架，上头那纸人画的就是阴差。”</p>

“阴差开道，祀孤仪式也就正式开始。”</p>

果然，城隍话音一落下，接连好几十个“阴差”便从河岸边一跃而上。</p>

随着烟花的推动，在空中打着旋。</p>

紧接着，从河中央传来诵经和振铃声。</p>

人群一下子都往河边涌来，城隍忙引着温白和陆征往一侧走。</p>

小莲灯看到那几个刚唱着“今日点了明日扔”的小孩子，一个接着一个被举过头顶，坐在他们父亲肩头，还在比谁坐得高，又低头看了看陆征。</p>

好像是它坐得最高。</p>

这么一想，突然就高兴了，用叶托在陆征颈间贴了贴，撒娇道：“要再高点！”</p>

陆征往那边看了一眼，就知道它在想什么，淡声道：“自己飞。”</p>

小莲灯：“元元飞不动了。”</p>

刚起的名字，倒是用得熟，陆征在心里笑了下。</p>

随手掐了一个诀，画了个小悬阵出来，跟个莲座似的，给莲灯举了个高高。</p>

温白仰头看着它：“看到什么了？”</p>

小莲灯：“一艘好大的法船。”</p>

城隍：“法船一般是沿着河道一路下来的，已经飘到这，说明城头那边祭军阵亡殁的大会已经开始。”</p>

“等法事结束了，会有人去点燃法船，然后百姓就可以沿道放河灯了。”</p>

听着“法船”两个字，温白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转头看着陆征：“元元说它当时就是跟着法船一起飘到黄泉去的，然后被你捡到了？”</p>

陆征：“嗯。”</p>

温白：“所以这些河灯和法船，真的能飘到黄泉去？”</p>

陆征点了点头。</p>

这下，温白倒真讶了下。</p>

都说河灯照冥、渡鬼，他原先还以为只是在世之人寄托哀思的一种方式，原来是真的。</p>

城隍拿着拐杖，在河岸边的地上敲了两下：“但也只能飘到黄泉去，下不了阴司。”</p>

“等里头的烛火燃灭了，就会沉入黄泉。”</p>

温白顿了下。</p>

一抬头，看见正燃着灯火的小莲灯，说了一句：“还好你捡到元元了。”</p>

虽然是陆征给了它灵识，在没有遇上陆征之前，它也就是万千河灯中的一盏，没有思想，也不会哭闹。</p>

可一想到它可能也会跟着那些河灯一起沉入黄泉，温白还觉得有些后怕。</p>

幸好它遇见陆征了。</p>

陆征没说话，只偏头看了温白一眼。</p>

河中间火光已起，法船一燃，原本有些喧嚣的河岸两边，竟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有糊纸和秫秸噼啪的声音。</p>

等法船燃尽，不知哪边先喊了一声“放河灯喽！”，人潮才重新动了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