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好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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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勒退兵了，但并未彻底离开，而是继续盘踞在濮阳国，又与司马越大战三场，皆胜，但杀伤不多。</p>

后猛攻濮阳旬日，不克。</p>

这一仗打得十分惨烈，石勒前后损失七千余人。但他似乎毫不在乎，相反从攻城溃散下来的营伍中抽调了三千壮士补入主力部队。</p>

待夔安、支雄、桃豹三人带着残兵败将回来后，石勒看着他们帐下几乎换了一半人的部队，萌生了退兵之意。</p>

但刘聪刚刚指挥赵固、石超二人攻破怀县，杀人盈野，正在兴头之上，他不走，石勒、王弥之辈怎么走？</p>

不过，平阳那边传来的消息很快解了石勒之围：天子病重，恐要大行。</p>

刘聪听闻此事，将大军委于曲阳王刘贤，一溜烟回去“尽孝”了。</p>

石勒怕刘聪，但不怕刘贤，二人的地位差别太大了。</p>

于是自濮阳渡河，入顿丘，掳掠一番后，前往邺城就食。</p>

王弥自白马渡河，入汲郡，但留守部队撤得匆忙，被右军将军王秉率宋抽、丘光二部击破，斩首两千余级。</p>

刘贤也没有动作。</p>

国将有丧，任何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该镇之以静。</p>

不过，南攻洛阳之事或许并没有完，一切都得看平阳新天子是个什么想法。</p>

邵勋屯兵荥阳郊野。</p>

他现在也没打仗的心思，一天中大部分时候在处理洛南、襄城、颖川、陈郡等地发来的需要他做决定的文书。</p>

为了分担压力，他把典书丞毛邦、国丞裴、文学羊冏之、左常侍胡毋辅之调了过来，协助他处理公务。</p>

这也是一种考察。</p>

如果不能让他满意，下次就换一批人，直到挑到合心意的为止。</p>

“裴纯还在病中吗？"邵勋批阅完一份公文，递到了一边。</p>

毛邦审阅一遍后，开始用印。</p>

邵勋瞟了他一眼，拿手遮住了公文上的一行字，问道：“颖阴屯田军有地几何，又有多少户口？”</p>

“有上田71顷、中田99顷、下田34顷，计有屯兵1308户、1823口。"毛邦回道。</p>

“不错，没糊弄事。”邵勋将手收回，道：“发出去吧。”</p>

“诺。”毛邦应道。</p>

羊冏之饶有兴致地看完师徒二人之间的“小游戏”，方道：“听闻君侯截了漕粮，病又好了。”</p>

邵勋说道：“该让裴公来教训下。”</p>

荥阳太守裴纯是裴康之子，裴妃的兄长，和他那个堂兄弟、前豫州刺史裴宪一样无能。</p>

匈奴大军压境，他倒是没有跑，但没有任何思路，没有一点办法，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p>

邵勋觉得，若非他亲自带兵来了荥阳，裴纯多半要被石勒擒杀——也不知道他历史上是什么下场。</p>

好在他还算识相。</p>

自己一来，他就“病”了，什么都不管，躺平任你施为。</p>

邵勋就觉得很无奈，我想看看你这个人能不能用啊，怎么搞得我是想来抢地盘的一样？荥阳这种前线军争之地，我抢了作甚？</p>

如今看来，裴康的几個儿子都不太行。</p>

而且，这也是个老壁灯……</p>

裴家备战八王之乱很早，在贾南风时期就下场了，连续遭受两次重击。家族在朝中的代言人被一扫而空，不得不回家舔舐伤口。</p>

七八年前，当邵勋刚认识裴妃的时候，裴家对参与政治避如蛇蝎，连女婿司马越都不肯投资。但随着局势变化，这两年他们又忍不住了。</p>

如果一开始只有裴盾谋取徐州刺史之位，还可以看作是他的个人行为的话，后面就有些不一样了。</p>

裴家支脉出身的裴廙、裴整分别出任弘农太守、河内太守。</p>

到后面，主脉也开始入场。</p>

徐州刺史裴盾、荥阳太守裴纯，这俩都是裴康亲儿子。</p>

亲侄子裴宪（三弟裴楷之子）出任豫州刺史。</p>

亲侄子裴苞（大哥裴黎之子）出任秦州刺史。</p>

去年，又派一子裴邵（一作裴郃）前往建邺，在司马睿身边当幕僚。</p>

一大堆子侄中，既有给自家打工的，也有投靠司马越、司马睿的。</p>

如果再算上投资邵勋这边的，裴家竟然脚踩三条船，牛逼。</p>

世家大族的基操，邵勋已经慢慢习惯了，但不代表他心里就能接受这种事情。</p>

但现在还得用他们……</p>

“羊公，此番截漕粮之事，可有什么消息传回？”邵勋看向羊冏之，问道。</p>

羊冏之故作沉吟了一会。</p>

胡毋辅之方才出去了，还没回来。</p>

在座的毛邦是陈侯的学生，应该很可靠。</p>

裴廙出身裴家远支。陈侯当着他的面问这么重要的问题，一定是经过试探，比较信任了，就像他方才试探毛邦有没有用心一样。</p>

于是，他开口了：“朝中物议纷纷，天子不悦，过些时日可能会有天使过来，君侯当做好准备。”</p>

“最坏会怎样？”邵勋问道。</p>

“罢职。”羊冏之说道。</p>

邵勋想了一下，罢职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他把牙门军集体转为府兵，你能奈我何？</p>

真走到这一步的话，朝廷可就没有任何理由来命令他打这打那了。</p>

当然，邵勋也不可能真正看着朝廷被匈奴灭亡。</p>

正统天子一旦没了，建邺的司马睿会不会“监国”呢？</p>

这是最大的风险，因为这意味着整个南方态度开始变得不可捉摸，不再是现在这样明确的“盟友”。</p>

至于说拥立一个新天子，那更不可能。</p>

世家大族可以拥立，你邵勋什么狗屁出身，也想拥立天子？有病吧？</p>

所以，他和洛阳朝廷其实是唇亡齿寒的关系，但内部又有着博弈，非常复杂。</p>

“其实，君侯这次莽撞了。”羊冏之委婉地提醒道：“即便想控制人丁，也不必如此激烈。”</p>

邵勋有些愕然。羊冏之是这么看他的？完全从利益的角度？</p>

“羊公，昔年我随糜子恢入关中，征讨河间王颙。见得鲜卑杀戮，激于义愤，将五千鲜卑骑兵尽杀于长安城中。”邵勋缓缓说道：“糜校尉很不解，极力劝阻，你猜我当时怎么说的？”</p>

羊冏之摇了摇头。</p>

“我说鲜卑残暴，坑害百姓，若没见到就算了，今亲眼见到，若还听之任之，则与蝇营狗苟之辈何异？”邵勋说道：“今见得百姓饥肠辘辘，易子而食，若还无动于衷，那也太冷血了，非大丈夫所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