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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永嘉六年（312）九月初八，晴，一派天高云淡的秋天气象。</p>
两只燕子抄水而过，一前一后互相追逐着，飞向远方。</p>
南飞的大雁排成长列，迤逦而去。</p>
从它们的视角来看，地面上一夜之间多出了很多营寨，层层叠叠，延伸至远方。</p>
营寨之中，人如蚂蚁一般微不足道。</p>
但当蚂蚁多到一定程度之时，场面又颇为壮观了。</p>
晋汉双方步骑五万余人，在古老的遮马堤下争锋相对，试图一决生死。</p>
这一战，十分微妙。</p>
洛阳天子心神不定，连连降诏令邵勋回援京师。</p>
平阳天子刚刚得到晋军渡河的消息，仓促之间召集群臣商议。</p>
石勒在洛阳周边游弋，并突入洛水谷地，四处破坏。</p>
汲郡、顿丘一带有贼人集结，似有所图。</p>
王弥被连番催促，打算收拾人马，兵发洛阳。</p>
洛南三关之后，府兵丁壮被大肆征发，已经耽误了秋播。</p>
大河之上，漕船淤在敖仓，逡巡不进。</p>
整个河南的消息灵通之辈，都在关注着这场战事。</p>
……</p>
废弃的村落间，一行人策马而出，登上了高高的长堤。</p>
领头一人手握长弓，对着不远处指指点点。</p>
说是“匈奴大营”，其实营寨不止一个，而是六七个，各自间隔一定距离，如众星拱月般守护着最中间的一個营垒。</p>
几天时间，他们拼命挖掘壕沟，修建土墙，在营寨外围构建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沟堑。</p>
蔡承、金正、王雀儿、邵慎等将跟在后面，看得暗暗皱眉。</p>
邵勋看了眼他们的神色，突然嗤笑一声，道：“贼人摆出这么一副被动挨打的架势，有何惧之？”</p>
“赵固！”邵勋继续说道：“数年前不过一坞堡帅耳。其帐下兵卒，即便经历了洗练，战力有所提升，亦不过尔尔。”</p>
“石勒！”邵勋又道：“昔年野马冈之战，我破其六万乌合。听闻其数年来练兵简卒，号称‘精锐’，但就这样的老底子，能精锐到哪里去？”</p>
“匈奴骑军，看似人多、马多，但已被义从军打得胆寒。若我攻寨不利，其或掩杀上来。若攻寨大利，保管跑得比谁都快，尔等追之不及也。”</p>
众人都笑了。</p>
这话说得提气，让人心神振奋。但整个河南，也就陈公能说这话。</p>
“这几日加紧打制攻城器械。”邵勋说道：“营垒不是城池，若这也拿不下，我看尔等也没必要继续吃武夫这碗饭了。王雀儿！”</p>
“末将在。”王雀儿上前，大声应道。</p>
邵勋为他理了理战袍，然后退了两步，仔细看着他第一批弟子中的佼佼者。</p>
二十来岁的青年将领，却已是战场上滚了快十年的老兵了。</p>
身板挺直、面容坚毅、性格方正，甚至可以称执拗、古板。</p>
他的能力，在自己十年如一日的言传身教下，被人为拔高了，但也只能说合格。</p>
其实这就够了。</p>
天赋型将领哪那么好找，能培养出一个够用的大将已经不错了。毕竟据海量专家测算，打天下一个县的人才就够了嘛。</p>
“此战，你为大都督，总领全军。”邵勋说完，将佩刀解下，递到王雀儿手中，道：“凭此刀，督军以下者尽可杀。”</p>
“遵命。”王雀儿深吸一口气，用力接过刀。</p>
他的双手十分用力，以至于指关节都发白了，昭显他内心的激动。</p>
或许，还有沉重的压力。</p>
为将者，哪有不承受压力的？这也是对他的一次大考。</p>
“金正。”王雀儿退下后，邵勋又喊道。</p>
“末将在。”金正虎了吧唧地走了过来，身上甲叶子哗哗作响。</p>
邵勋一拳擂在金正肩膀上，这厮纹丝不动，稳稳地站在那里。</p>
不枉这些年给他开小灶，人都要长成方的了，浑身充满着爆炸性的力量，可能就比刘灵差一点。</p>
“你为前军都督。”邵勋说道：“攻城拔寨，摧锋破锐，皆尔分内之事。”</p>
“遵命。”金正昂着头，应下了。</p>
临退下之前，还瞟了眼王雀儿。</p>
“郝昌。”</p>
“末将在。”</p>
“你为后军都督，总领诸营辅兵，听候大都督调遣。”</p>
“遵命。”</p>
“满昱。”</p>
“末将在。”</p>
“你为游奕都督，统领骑军，听候大都督调遣。”</p>
“遵命。”</p>
“明白各自职差后，便各回各营，做好准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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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邵勋瞭望敌情的时候，匈奴主帅、渤海王刘敷也登上了营中高台。</p>
他的目光被河面上的动静吸引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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