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军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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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昌东南的邸阁内，诸库大门洞开。</p>

一袋又一袋的粟米被启运出仓，运往洧水中的船上。</p>

幕府有令，发粟四十五万斛送往新郑仓。</p>

新郑仓则调拨差不多同样的粮食输往荥阳。</p>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作战物资的囤积是发动战争的前提，甚至可以说是生死攸关之事。</p>

许昌宫附近，邵勋召开了一次现场会议。</p>

榆柳树荫之下，平东将军幕府的主要僚佐们都到了。</p>

最先发言的是长史裴康。</p>

他垂垂老矣，但做了长史后，不知道怎么搞的，容光焕发，身体似乎也好了不少，简直医学奇迹。</p>

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了，堪称沉稳有力：“明公，仆以为此时不宜动刀兵。四郡国去岁刚有盈余，便开始治水，大发役徒，消耗甚大。若要出征，要不要从四郡国征粮？”</p>

四郡国指的是襄城、南顿、新蔡、陈郡，总计二十个县、约三十六万口人。因为是直辖属地，因此进行了重点建设，确实消耗很大。</p>

这几年，邵勋主要向士族豪强索要粮草，他们一般来自四郡国以外的地方。长期下来，多多少少是有点不满的，合着你安排了大量屯田百姓，却不向他们收税，只朝我们索取，这是什么意思？</p>

以前还有理由，比如流民尚未扎根，收获有限等等。但这都第三年了，四郡国甚至有余粮治水，你再不收税就不合适了。</p>

“五月麦收，六七月间可酌情征集些粮豆、干草，一户出三斛粮豆、五束干草，如何？”邵勋说道。</p>

四郡国约有七万七千余户，大概能征集到二十万斛出头的粮食，不到四十万束干草。</p>

这是多方考虑的结果。</p>

事实上直到两宋时期，北方平均亩收也就只有一斛（唐斛、宋斛100斤出头，等于三晋斛），一家五口人，平均每人每年吃四斛粮食，总共消耗二十斛，也就是大人小孩平均一下，一人一天吃一斤多。</p>

一天一斤二两的粮食，对现代人绰绰有余，但对古代人而言，则不够吃，还得另寻蔬菜、瓜果补充，以度过青黄不接之时，故一家人必须耕作二十亩中田才能解决温饱，这还是不缴税的情况下。</p>

如果要缴税，或者耕作的是下田，那就要饿肚子了。</p>

如果耕作的是上田，则勉强能够支应。</p>

水利工程的作用就是尽可能消灭下田，将其变为中田乃至上田，提高产量。</p>

四郡国的百姓，平均每户三十亩地还是有的。</p>

今年夏收之后，确实可以少量征收一些粮食。</p>

“明公既有成算，仆也不好多说什么。”裴康说道：“最好放在夏播结束之后再动兵。”</p>

夏收之后还有夏播，主要种杂粮，下雪前收获。杂粮亩收很低，但也是一笔收获，不可轻忽。</p>

“夏播都六月了，收拾完毕再出兵，已是七月，待至敌境，怕不是已八月，四个月过去了，还打什么仗？”左司马陈有根眼一瞪，说道。</p>

裴康看了他一眼，懒得多说。</p>

陈有根虽然一直在努力认字，看似好学，但骨子里还是个武人，一天到晚就知道杀杀杀，仿佛不攻城略地他们的大业就没有进展一样。</p>

水利工程、移栽桑苗、厘定官制、收拾人心，哪一样不是夯实根基的大事？</p>

“有根稍安勿躁。”邵勋轻声说了句。</p>

“是。”陈有根拱了拱手，不再说话了。</p>

右司马羊忱在一旁看了，暗暗点头。</p>

在此之前，他有点担心陈公被武人裹挟，渐至穷兵黩武，那样羊氏投下的本钱可就危险了，有收不回来的风险。</p>

如今看来，陈公还是有数的。</p>

武人裹挟不了他，他有足够的威望压制武人，同时也很注意夯实根基、休养生息，给了他们文人施展抱负的空间。</p>

若换個威望稍差的人，文武失衡，日子可就难过了。届时他也就没太多心思做事，要么明争暗斗，要么袖手旁观。</p>

总之，他对陈公放出武人这头猛兽，侵蚀世家利益是不太满意的，无奈前期投入太多了，现在撤出有点舍不得。再加上陈公明事理，知道搞平衡，他就稍稍放下了心，忍忍吧，世道都这样了，每个人都要付出代价。</p>

“那就夏播结束后再出兵，在此之前，但输送粮草军资。也不用太急，别征发太多人手，马上就要夏收了。”邵勋一锤定音，众人再无异议。</p>

“明公。”从事中郎柳安之说道：“先前明公定下伐王弥之略，今又在荥阳囤积粮草，何也？莫不是有变？”</p>

邵勋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正是今日欲与君等商议之事。打肯定是要打的，但打谁还未下定决心。弘农、河内、河北三者择其一，尔等议一议吧。”</p>

说完，他又解释了下河北的突发情况，让众人能更深刻地了解如今的局势。</p>

曹魏时期，因为乌桓人大部迁入中原，在北方草原上留下了真空，因此慕容鲜卑开始迁入辽西，后因协助司马懿平定公孙氏，被封为率义王，居于大棘城之北（今辽宁阜新一带），及至今日，且牧且耕，渐次发达了起来。</p>

元康四年（294），慕容廆正式迁都大棘城，建立官制，收拢胡汉百姓，优容士人，国家日渐兴旺。</p>

中原大乱之际，有些士人就北上投靠鲜卑。</p>

比如，东莱刘氏的刘胤欲避乱辽东，行至幽州时为王浚所留，表为渤海太守。</p>

除刘氏之外，东莱、北海、平原、泰山等郡国皆有人北上投靠慕容氏。</p>

就目前而言，还只是派了一部分子弟过去打前站，家族代表人物还没过去，但再发展下去，很难说。</p>

世家大族固然有很多废物，但眼光精明之人不在少数。慕容廆那边都有人投靠，可见这帮人是真的对天下大势有深刻的认知。</p>

胡毋辅之前阵子就说，他们家有人带着家小、部曲、工匠以及书籍投靠慕容鲜卑了，并提到慕容氏法纪严明、虚心纳贤，不断学习中原典章制度，并做了本地化改造。</p>

以世子慕容为首，贵族子弟纷纷拜师，学习中原文化</p>

慕容庾理政之余，也至学堂听课，朗诵经典。</p>

偏偏慕容鲜卑还很能打。这样一个政权，崛起的势头已经非常明显了，邵勋还给了他们助攻，段部鲜卑大概率挺不了几年了。</p>

而说起段部鲜卑，他们现在几乎已完全退出辽西，部众投靠宇文、慕容二部的比比皆是，剩下的多奔入幽州境内。</p>

曾经角逐辽西的三家势力，现在只剩南部的慕容鲜卑和北部的宇文鲜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