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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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下的石窟看上去弯弯绕绕, 但走了几步，就能看出这里其实只有一条主路。</p>

其他分岔要么是死路，要么通往沉沉的、看不出是什么的黑暗。云乘月和阿苏对视一眼, 都决定暂时不去亲身尝试。</p>

但阿苏看起来还要格外心神不宁。</p>

她走几步，突然停下来，喃喃道：“万一小姐陷进去了呢？不行, 我还是要去看看！”</p>

说着，她就想往里冲。</p>

云乘月赶紧拉住她：“你等等，冷静些。”</p>

阿苏有点崩溃：“我冷静不了！”</p>

云乘月板起脸：“就算双锦真的陷进去了, 这里不止一条岔路，你知道往哪儿走？要是走错了, 谁去救你家小姐？”</p>

阿苏明显被震住了。</p>

女护卫握紧刀柄，英挺修长的眉毛皱起来，薄薄的嘴唇也抿起来。她纠结了一会儿, 点点头，不怎么情愿地认可了。</p>

两人继续朝前走。</p>

这里就仿佛一个地下的水族馆……水族馆应该是长这样的？云乘月脑海中飘过模糊的记忆。水流在大大小小的洞窟外流淌, 被不知名的力量阻拦, 却漏下幽蓝的光芒，也将她们的前路照得蓝莹莹的。</p>

阿苏走在前面。她自己似乎没意识到, 但她下意识地握紧刀柄、姿态警惕，完全是一个将云乘月护在身后的姿势。</p>

走了一会儿, 云乘月忍不住说：“你不用护着我。”</p>

阿苏似乎愣了一下, 回头看了她一眼，才有些犹疑地点点头。饶是如此，她的身体依旧比寻常人更紧绷，目光也时刻锐利，仿佛一头随时准备出击的豹子。</p>

之后, 两人陷入沉默。</p>

不同于季双锦、陆莹……甚至也许换了洛小孟、乐熹在这里，云乘月和他们之间都不会这么沉默。争吵或嘲讽也是声音的一种。</p>

但阿苏……这个季双锦的护卫兼好友，反而与云乘月最陌生。</p>

云乘月望着她的背影，想起之前她被乐熹推出去，要她冒着生命危险先去划船。当时，季双锦竟然一言不发，只是顾自纠结。</p>

她犹豫了一下，问：“阿苏，你不怪双锦么？”</p>

护卫的背影似乎顿了顿，但她没有真正停下脚步，甚至也没有回头。她只是说：“不怪。”</p>

声音干脆利落，甚至很冷漠。</p>

两人又走了几步。</p>

阿苏突然又头也不回地说：“云姑娘，之前在岸上的事……我多谢你为我着想的心意，但下次再有这样的事，还请您不要阻拦。”</p>

云乘月一怔：“什么？”</p>

护卫闷闷道：“是我的错。如果当时我能坚持自己先试水，大不了只有我一个人落水，无非一死，可现在小姐也……都是我一时软弱。”</p>

她的声音听上去压抑而自责。</p>

云乘月反应过来，苦笑：“原来你在怪我。”</p>

阿苏说：“不敢。”</p>

但这冷淡沉闷的语气，分明是藏了一丝怨怪的。</p>

——[云乘月，理这等自甘下贱之人做什么。好了，不要说了，吵得我心烦。]</p>

薛无晦的声音突然响起，语气比阿苏更冷淡。但在云乘月听来，他的声音反而显出了一种微妙的烦躁……他怎么了？以往他都不太爱说话的。</p>

云乘月传音问了几句，帝王却又陷入沉默。他待在空间吊坠里，似乎在忙着处理药材，隐约像是个黑乎乎的假人……？云乘月没看清，神识就被他屏蔽了。</p>

小气。</p>

她暗中撇撇嘴，收回心神。但她没注意，她刚才还有点苦笑和无奈的心情，一瞬间就变得轻快许多。</p>

她盯着护卫的背影，不生她的气，反而生出一点好奇。</p>

一路上没有其他障碍，只有漫长的幽寂。两人不敢太耗费灵力，赶路的速度有限，这段幽蓝色的静寂就更彰显其存在感。</p>

在沉默里，云乘月再次开口。</p>

“阿苏，你全名叫什么？”云乘月觉得，两人的关系不够亲密，大概还是称姓氏更好。</p>

但护卫闷声道：“就叫阿苏。”</p>

云乘月：“嗯……？”</p>

阿苏理解错了她的疑惑，声音里显出一丝遗憾：“我的修为不够，还不能冠上季家的姓。”</p>

云乘月顺着问：“修为够了就可以吗？”</p>

“也不一定，还要看为季家做出的贡献。”</p>

这个问题挑起了阿苏一些兴趣。她的声音略活泼起来，总算像个年轻的女孩子了。</p>

“云姑娘提醒得对，我不仅是修为不够，贡献也不够。其实……在小姐的护卫里，我并不是最优秀的一个。”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旋即却又有些高兴，“不过，就是因为我修为不够，才能陪着小姐。按照明光书院的规矩，第三境以下的护卫还能说自己是外院考生，书院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修为再高就要判作弊了。”</p>

“第三境？”云乘月问，“但乐熹之前不就是第三境？”</p>

阿苏摇摇头：“乐公子是乐公子，与我们不同的。我只是护卫，是奴籍。”</p>

云乘月张张口，愣了一下，才问：“奴籍……有很多限制？”</p>

“云姑娘不知道？”阿苏也有点惊讶，迅速回头看了她一眼，“奴籍不允许报名书院内院，不允许与良籍通婚，不允许入职官府。”</p>

她说得很理所当然，也很平静，就像在阐述“今天天气不错，因为出太阳了”一样简单——不带任何情绪。正面和负面都不带。</p>

云乘月又张张口。</p>

“……双锦说你是她朋友。”她说，“也许她会帮你把奴籍销去，改成良籍？”</p>

阿苏显然吓了一跳。</p>

“云姑娘！”她紧张起来，“我哪里得罪了你，你怪我就好，求求千万别让小姐赶我走！”</p>

“……赶你走？”云乘月一愣，试图解释，“可如果你成为良籍，就能报名书院了吧？以你的修为、见识，要独立生活也不难，还能和双锦平等交往……”</p>

“云姑娘！！！”</p>

阿苏是真急了。</p>

她猛一转过身，“噗通”就朝云乘月跪下了。</p>

“……你起来！”</p>

云乘月吓了一跳，伸手就去拉她，但阿苏铁了心要跪，还咬着牙仰头看她，恳求道：“云姑娘，我是季家的家生子，小时候身体瘦弱，差点要做苦力累死，是当时的小姐救了我。那时候小姐自己都过得很苦，还要分她自己的东西给我……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这辈子都要陪着小姐，无论小姐有什么愿望，我都会尽全力为她实现。”</p>

“可是……”</p>

“我知道您在为我不平，可真的不需要。”阿苏神色诚恳，“只要能一直待在小姐身边，保护她，看她高兴……我就很高兴了。”</p>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护卫的眼神柔软不少，一时显得清澈干净，宛如孩童憧憬的目光。</p>

云乘月叹了口气，点点头。</p>

“对不起，我多管闲事了。”她又摇摇头，“那……你们开心就好。”</p>

这世界上的观点有很多，幸福的方法也各不相同。虽然她完全不能赞同……但也许对阿苏来说，这就是最好的人生。</p>

——[被世家驯化了的愚人。]</p>

薛无晦比她刻薄多了。</p>

——[何须介怀？这世间从来只有强者的一席之地。将人生寄托于他人身上，只是另一种软弱罢了。]</p>

云乘月不禁传音道：[你说话怎么这么刻薄……]</p>

——[事实而已。]</p>

他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但微妙地有些不高兴：[你喜欢这样的软弱之人？]</p>

云乘月心想，这简直像小孩子争风吃醋，但薛无晦怎么可能做这样幼稚的事？她一定感觉错了。她就敷衍地传音说：[不不不，我不喜欢阿苏，我喜欢你这样强大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