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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安拿着鬼工球出门,正被领月例回来的春祺撞上,春祺一问缘故,唬得不轻。
连忙进来寻谢云初,瞥见主子在月东窗下养神,扑过来跪在她跟前,
“主儿,您给奴婢一个明白话,这是怎么了?”
春祺心思一向细腻谨慎,二人又一起长大,情分不一般,旁人都好糊弄,唯独她糊弄不过去。
谢云初将她拉起来,语气郑重,“说来你不信,我这几日断断续续做了个噩梦,梦到我给太太操办寿宴,积劳成疾,病入膏肓,时日无多。”
春祺听到这,吓得脸色一白,回想谢云初一贯劳神劳力,舍己为人,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瞬间神色凝重。
谢云初接着道,“更可笑的是,我梦到那陆氏将谢云秀送入府中,意图待我病故便给二爷做续弦,虽说是梦,预兆却不好,春祺,云秀只比我小两岁,我已出嫁近两年,论理她该定亲了,她却在书院迟迟不回,你仔细想想,是何道理?”
春祺闻言更是义愤填膺,啐了一口骂道,
“那陆姨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妾,竟敢打姑娘您的主意,简直是做梦!”
后面春祺喋喋不休的话,谢云初就没听到了,她满脑子都是春祺那句“陆姨娘”。
陆姨娘?
对哦,现在是天禧八年三月,陆姨娘还没被扶正呢。
一想到这,腾得一下身子坐直了,谢云初拽紧了春祺的手,颤着声问,
“离我父亲的寿宴还有几日?”
前世陆姨娘是在她父亲寿宴上被扶正的。
好像就在天禧八年。
“四月初三,还有半月呢。”
春祺见谢云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有些奇怪,“您不是已经备好贺礼了吗?姑爷与咱们老爷寿诞离得不远,您是一块准备的。”
谢云初心咚咚直跳,许久才平复情绪,
“好,好,届时咱们好好给爹爹祝寿。”
这一世,她一定不能让陆姨娘得逞。
还有时日,她得好生计议。
有了这个梦做托,春祺说什么都不肯谢云初劳累,“您确实该好好歇着,将养身子,命没了,什么都没了。”
主仆亲昵不在话下。
今日三月十六,天清气朗,卯时下了片刻雨,到辰时放了晴。
晨曦折射在露水里泛出五色光芒。
今日王书淮休沐。
状元及第后他被派任翰林编修,如今两年期满,到了要擢迁的关口。
三月循例大选,月底该要出结果。
王书淮晨起给父母请了安,随同父亲王家二老爷回了外院书房。
二老爷王寿中年发福,身形已不似年轻那般挺拔,唯有那张脸还能寻到几分旧时峥嵘,他大腹便便坐在书案后,几乎要将王书淮那张紫檀圈椅给占满,管家立即躬身进来奉茶,将二老爷惯喝的那紫砂壶给捎来,里面正热辣辣地滚着一壶大红袍,再给王书淮斟了一杯西湖龙井,笑眯眯道了一句,
“二老爷,二爷,请喝茶。”随后便掩门而退。
王寿本是王家嫡长子,王书淮也是王家正儿八经的嫡长孙,被唤一句“二老爷”和“二爷”,却有缘故。
琅琊王氏屹立百年,族中子弟芝兰玉树,人才辈出,到了大晋依旧长盛不衰。
先帝初登大宝,王家老太爷有从龙之功,被封王国公,老人家前头有个少时的青梅竹马甄氏,乃二老爷王寿的亲母,甄氏生下儿子没多久便过世了。
恰逢德容公主丧夫,先帝做主将唯一的嫡公主嫁给王老太爷为妻。
德容长公主前头也有一个儿子,年纪比二老爷王寿大半岁,又因先驸马党附逆犯有罪,长公主做主让儿子改性王,叙齿第一,便是如今的王家大老爷。
往后长公主与国公爷又生了二子一女,便是王家三老爷,四老爷,与五姑奶奶。
长公主身份尊贵,王家大老爷又长袖善舞,在国公府混的如鱼得水,俨然有长兄之姿。
倒是衬得自小没娘的二老爷王寿有些懦弱无能。
二老爷上头被没有血缘的长兄压着,下头还有几个金尊玉贵的弟弟,他夹在当中快成了个隐形人。
直到王书淮出生,这位正儿八经的王家嫡长孙很有先祖遗风,性情温雅,出类拔萃,摒弃家族荫官,一心科考,最后大放异彩,成了当朝状元。
让二老爷颇有几分扬眉吐气。
他坐在书案后,看着年轻矜贵又风采斐然的儿子,眼底不由露出自豪,只是想起大选的事,眉头微微皱起,
“昨个儿我在西厢阁喝酒,遇到吏部的权大人,说是各部堂官都相中了你,有意叫你去自家衙门观政,但权大人说了,最后定下哪家还得看长公主的意思,淮儿,你想去哪部?要不要为父进宫一趟,托你祖父给长公主陈情?”
德容长公主虽已出嫁,却不住在公主府,只因夺嫡时,辅佐今上杀出一条血路,今上格外敬重这位妹妹,一应朝政皆问过她的意思,故而长公主这么多年常居深宫,极少回府,国公爷爱重妻子,大多时候陪着她,逢年过节方回府中含饴弄孙。
王书淮去哪个衙门上任,这等末节小事本不可能惊动皇帝与长公主,一来王书淮身份尊贵,二来,王书淮身份特殊,毕竟不是长公主嫡亲的孙子,万一长公主别有深意,朝臣还不想得罪这位呼风唤雨的巾帼女英。
王书淮听了这话,脸色没有半分变化,俊美的脸浮现一抹怡然,“父亲莫虑,您去陈情,反而将事情闹复杂,显得没事寻些事来,长公主定下哪儿,儿子便去哪儿。”
王寿深深看了一眼儿子,他今日穿着一件密瓷色的直裰,腰间悬着出生时长公主赐给他的那枚和田沁玉,这样的颜色并不出挑,换做旁人怕是要被压得黯淡无光,穿在王书淮身上却不同,他气质过于卓越,神情冷冷淡淡怡然清定,反而将那颜色衬得有几分仙气。
若儿子真是那种任人摆布的倒也简单,就怕不是。
“你可别闹出事来。”
王书淮垂眸不言。
二老爷瘪了瘪嘴,又瞥了从容淡定的儿子一眼,轻哼几声。
罢了,他也帮不上忙,任由小狐狸自己去折腾。
二老爷不惯操心,很快将烦心事抛诸脑后,反而是盯着王书淮问道,
“昨夜歇在你媳妇那?”
王书淮神色微微一怔,他是个极为专注的人,一心都在谋前程忙朝事,若非父亲刻意提醒,他差点忘了昨晚的不快。
对上父亲略有几分戏谑的眼神,王书淮无语,他从不在家长里短多费口舌,神色不变道,
“是。”
一副不愿父亲多问的样子。
二老爷也明白,老子哪里能管儿子房里事,他之所以多问一句是因谢氏今日告病不曾去上房请安,从来风吹雨打雷打不动晨昏定省的媳妇骤然不见人影,他只能认为是小夫妻小别胜新婚,折腾狠了,谢氏害羞。
在谢氏生下嫡子之前,王书淮不能纳妾,这是王家规矩。
儿子久旷,一时把持不住也能理解。
见王书淮漠然不语,二老爷就知道他这是在赶客了,于是起身往外走。
王书淮恭敬地送他到门口,方折回来,进了书房,他脸上的情绪淡了下来,从多宝阁的匣子里抽出一叠特制的薄油纸,开始写信。
写毕,唤人将之送出。
侍卫出去,进来的是长随明贵,他满脸堆着笑提着食盒进来,
“爷,少奶奶遣秋绥送了百合莲子汤来,您趁热喝一喝。”
王书淮在府上时,谢云初一日三顿照料得很勤密。
如常抿了几口,味道与寻常不太一样,不过也没多想。
他很敏觉,却不是什么事都会上心。
他并不知道,从今日起,他的饮食不再是谢云初亲手所羹。
喝完,见明贵没走,王书淮冷淡抬头,“有事?”
明贵露出担忧,“小的进书房前,瞧见春祺去请大夫,看来少奶奶身子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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