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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音拾阶而上,在门口看了一眼,迈步走入。
府内灯火通明,庭院开阔,带着凉州特有的古朴庄重。她一路走至院中正厅,被侍女请去上首胡椅上落座,才摘下帷帽。
仆从侍女们全跟进来,向她跪拜见礼。
舜音看了一圈,仆从不算多,但无论男女个个年轻健壮,大约这也是凉州特色。
一群人挨个见礼,颇费时间,待完毕后退去,只剩下跟进来的胡孛儿与张君奉。
舜音忽然道:“佐史为何不拜?”
张君奉一愣:“我?”他又不是家奴,这场合他拜什么?
舜音端庄坐着:“我先前错认,本要拜的是军司,佐史当时误承我礼,至今却未曾回拜,倒像是自认可比军司。”顿了顿,她补一句,“若真如此,那就不必拜了。”
“……”张君奉哑口无言,没想到她会在此时挑出这茬。
胡孛儿领教过了,半点不意外,在旁看来看去,也找不出话来帮腔,悄悄朝张君奉使个眼色,仿佛在说你自己看着办吧,一扭头就出厅去了。
张君奉愈发无言,又看向上首。
舜音眉眼如描,偏偏冷淡不语,等他表态。
张君奉无话反驳,细究下去还是自己不懂礼数,只好走出一步,抬手躬身拜了一礼,闷头就出去了。
舜音顿时放松了坐姿,牵起唇角。
才安静一会儿,厅外有人进来了,她一抬头,看见穆长洲。
他一进来就看着她,目光从上到下,仿佛在欣赏她坐在上首的姿态。
舜音没料到他回来得这么快,也不知他有没有看到自己刚才回敬张君奉,抿唇坐正。
没等说话,门外走入几名侍女,为首的健壮英气,垂首道:“吉日已过,诸礼从简,请军司与夫人补行合卺礼,以示礼成。”
舜音就猜到是这样,至少补的是汉礼,不是没听说过的胡风礼俗已不错了。
穆长洲已走了过来,衣摆一掀,在她左侧椅上坐下。
骤然并坐一处,舜音莫名有些不自在,眼神只落在裙摆上,余光里他坐姿闲雅,却像是自然得很。
立时有两名侍女手捧金盆上前,请他们分别净手,随后又有侍女手捧小案上前,上置切开两瓣的匏瓜,内斟醇酒。
穆长洲伸手接了一半,饮了一口。
舜音见他动了,伸手接了另一半,低头抿了一口,抬眼时他已将手中那半递了过来。
她故意没看他脸,将自己手中酒送过去,互相交换之后,瞥见他端着自己喝过的那半仰脖一饮而尽,自己也端起他喝过的那半,抬袖遮唇跟着饮尽,再抬头时满脸云淡风轻。
侍女们用红绳将两瓣匏瓜捆起收好,齐声道贺礼成,退了出去。
只剩领头的侍女还站着,躬身道:“还剩新房之礼,后院已整理齐备,请示军司,是就于今日入新房,还是另择吉日?”
穆长洲朝旁偏一下头:“请夫人定吧。”
侍女便躬身转向舜音。
舜音眼神动了动,刚才的云淡风轻瞬间全无,他竟让她自己来定要何时圆房……
但紧跟着她就回味过来,想起了行馆厅里的事,脸转向他,那个路上对着胡孛儿没问出的问题,当他面问了出来:“穆二哥事先不知道要迎娶的是谁吗?”
穆长洲说:“总管安排,接到婚书才知道。”
舜音明白了,他之前根本就没想到要娶的人会是自己,是凉州总管替他做的决定,直接将婚书送至,便是让他连挑的机会也没有了。
那就难怪会挑明拒婚的事了,想必他对这结果并不满意。
也是,谁会乐意娶一个拒绝过自己还落魄了的人。现在连圆房都让她自己定。
舜音淡淡说:“真巧,我事先也不知要嫁的是穆二哥。”
穆长洲目光看了过来,没有言语。
舜音转头对侍女道:“在后院另择一屋,我先居住,吉日当慎重,慢慢选吧。”
侍女看看她,低头称是。
舜音看向穆长洲:“这样定行么?”
穆长洲看着她,笑一下:“音娘既然这么想,那便这么定吧。”
舜音又见听他这么叫自己,转开眼,心道什么叫我这么想,已然落魄就更该识趣而已,起身整了整衣裙,示意侍女引路,往外走去。
穆长洲看着她自身边过去,披帛携风,在他衣摆上一撩而过,出了厅门。
胡孛儿很快自厅外大步进来,笑道:“如今凉州遍地胡风,军司还安排补行汉礼,看来对新夫人不错,果然我此番迎亲有功吧!”他搓手,“府上酒宴已好了,先赏我杯喜酒也行啊!”
张君奉在他身后进来,闷声说:“就你有心情喝。总管可真会挑人,看这位夫人现在都能如此,若门庭还在,更不得了。”
穆长洲没接话,想起先前收到的婚书。
看见上面的名字时,他脑中忆起的是当年那个年纪小又冷淡疏离的贵女,还奇怪她怎会接受。直至昨晚掀起她垂纱,认出那张脸确实是她,才全然相信。
远离京城七年,昨夜听胡孛儿禀报,方知封家竟已败落,所以她是不得已罢了。更何况她刚又说一开始并不知道要嫁的人是自己。
只不过今日随口提起拒婚的事,看她反应,倒像是自己也被回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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