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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开家人的追捕,吕瑛买了一个四处游走的杂耍戏班,取了个超俗的艺名“小桂花”,一路唱着小曲,打着流氓,拖着三个对外宣称重病瘫痪的“姨娘”往湖湘道走。

梅沙多才多艺,不光会易容和轻功、偷术,还会吹笛子,正好给吕瑛伴奏,搭配那小戏班招牌的《芙蓉恨》,他们不仅没出一点路费,还往回赚了一点。

吕瑛还未变声,说话轻柔甜软,自幼琴棋书画都学得好,秋瑜还说过他有绝对音感,不用掐着嗓子,也能将《芙蓉恨》中那一段《悔劝兄弟去京城》唱得似模似样。

《芙蓉恨》是一个叫芙蓉的苦命女子,父母都被孟人害了性命,唯一的兄长将她拉扯大,要去考取功名给她好日子过,却不料考完功名回乡的路上被落榜的同行人连同贼匪害了性命,同乡人知道这贼子宗族势大,不敢识破,芙蓉便机智躲过这人的暗害,一路逃去京城告御状,最后贼人终于被吕玄吕青天审判砍头。

因为剧情一波三折,惊险不断,《芙蓉恨》近两年人气很高,是吕青天办案录里传唱度最广的,大宗族不爱看,但小老百姓却喜欢,这名叫朱家班的戏班子就是唱这个出了名。

说来也奇,吕瑛出门这阵子吃得其实没家里那么好,个子却又窜了一截,用秋瑜的话说就是“一阵子不见,你居然一米六三”了,站在那儿比许多成年男子还高,身段却又还有少年阶段的纤细。

因此扮上妆后,吕瑛就是一个纤长貌美的“俊俏少女”,很能吸引目光,这一路上只要没碰上见色起意的地痞或纨绔,还有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冒出来的人贩子,戏班的观众是很不少的。

至于心怀不轨之人,吕瑛都是直接揍的,也有官家子弟记恨这“少女”,要令官员挂上“她”的通缉令,将人打为贼匪,却只需活捉,这样待这“少女”伏法,便废了武功,关后院里调|教一番,便是烈性美奴,不光自己能享用,其余达官贵人中也不乏喜欢野马的。

而吕瑛在看到通缉令的第一时刻,便杀了个回马枪,让梅沙将人逮过来,他亲自操刀将人四肢的骨肉都削了,却又拿药将人吊着不死,趁着夜深吊城门口上。

这一幕看得朱家班十几个人胆寒不已,雪临直皱眉,雪樟却哈哈大笑,直呼吕瑛脾气对她的胃口。

沐染心里发寒,都说子肖母,她不敢想象这少年的生母吕玄率兵入巴蜀后,程家会是怎样的下场。

最后三个婆婆还同时感叹:“那人怎么敢的啊?”

招惹吕瑛这小魔星,就是老寿星上吊,嫌自己活得太长。

靠近湖湘道时,靠城的路上有一茶铺,朱家班便在此搭台。

吕瑛穿一身桃红的裙子,站在临时搭的台子上悠悠唱“我看那兄长不忘家恨,只劝他尽管去,却不晓得王三不怀好意,暗害兄长夺了功名”。

即便是粗糙木板搭的台子,这小戏子站在那儿也蓬荜生辉。

爱美是人之天性,许多路人见了吕瑛便走不动道,崆峒派掌门的徒弟李耀宗随同门路过此地,听到清亮动听的调子,便忍不住停住脚步,看了许久。

同门感叹:“民间有绝色啊,这等佳人该供到殿堂之上才是,若无人护着,只怕要遭劫呢。”

绝色美人的命途左不过就那几条,要么嫁给王公贵族或武林高手,有人庇护,这是上途,下途便是沦落青楼,做个艳名远播、人人可采的花魁娘子,靠着容貌许是能红久一些,再等个痴情种子赎回家做个贵妾,命要不好,便只能香消玉殒了。

李耀宗低声呵道:“世道哪里就那么乱了?”

同门师兄笑道;“小师弟到底是少出门。”

吕瑛却是习惯被人看了的,等唱完一曲,便跳下台,提着铜锣笑嘻嘻和人搭话,他的主要目的不是讨赏钱,而是要问大家这戏唱得好不好,有没有需要改进的。

有入城买菜的老农只是在路边停了一停,顺带听戏,为自己疲乏的一日充点精神,谁知那丽致非凡的女娘居然还问到了他头上,遂腼腆道:“嗨,你们怎么唱,我们怎么听,问我们做什么?”

吕瑛一拢裙摆,蹲在老农面前说:“当然要问你们了,这戏是唱给你们听的,若有不好,唱得你们不想再看再听了,岂不是我的错失?”

老农:“那你们唱太好,我可得给钱呢,我没钱呀。”

吕瑛柔和道:“您有余钱就给,没有就不给,只捧个人场也够了。”

老农:“那、那娘子,你们唱的有些词句,老汉听不懂,只是你们调子好听,老汉才听完了。”

吕瑛点头,回头对朱家班班主说:“班主,我们的戏之前是在巴蜀道唱,可巴蜀道方言与湖湘道不同,湖湘道本地更是十里不同音,若我们要把戏唱到这儿来,词得改,上台的也要学些方言。”

朱家班班主连忙拿了碳笔:“我记下,之后改。”

另一路过的大娘又喊:“小桂花,这戏不能再唱一遍吗?还没听够呢!”

吕瑛看了看天时:“我们半个时辰内得进城了,路上得花点时间,大娘您还想听,我唱个短点的曲子。”

他和额头贴着狗皮膏药、戴着假胡子的梅沙说:“吹个《两两相望》。”

这是吕瑛从亲娘那边学来的曲子,调子、歌词实在是与南禹本土不一样的,前奏更有异域风情,江湖侠气却很足,跑江湖的侠士无论男女都能接受。

红衣“少女”干脆坐台子上,抱着个琵琶也给自己伴奏,边弹边唱,姿态松弛而随意,李耀宗却看得痴了。

唱完一曲,大娘送了朱家班一把小葱,又有人送了他们鸡蛋和糙面饼,也不算无收获。

吕瑛捧着铜锣说谢谢,就看到一块色泽纯正的银锭落到铜锣中,令他手腕一沉,他抬眼一看。

下盘不稳、手臂不够粗、眼神还算清澈但不够明亮,面上有着年轻人充沛的血气和青春……一个武功稀疏平常,连杀绝都比不了的小菜鸟。

李耀宗:“我、我姓李。”

吕瑛:“哦,我姓秦。”

一旁注视着小主子的梅沙别开脸,心想主子这人还是实在,行走江湖时连个假姓都不报。

吕瑛与戏班收拾东西入了城,半个时辰后,天上落了一场雨,雨不大,却淅淅沥沥降了许久。

他们在赁的院子里歇下,朱家班的徒弟端上餐食,班主夫人和女儿搬了条板凳坐一边,听吕瑛讲话。

“根据我们一路走来的调研,目前南禹的识字人数占总人数的半成不到,江浙一地文治兴盛,许是比这边好些,但民间也好不到哪儿去,所以在通过扫盲使大部分青壮脱盲前,若我们要宣扬政令,就必须要有比文字更能传播的东西。”

梅沙低头记着,朱家班的班主默默点头,他本是考不上科举的穷书生,加上爱上县里的花魁娘子,父母去世后就壮着胆子带人逃离老家,没想到人到中年了,居然会被泽国的皇族买下。

如今吕瑛传授他们这些东西,以后肯定是要大用他们的,这是人生大机遇,为了抓住这份机遇,他、妻子、两个女儿、三个徒弟都恨不得点灯熬油、从早到晚的领悟小殿下的意思。

“戏剧是少有的、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农田平民都能享受的东西,当一样东西可以传遍各个群体的人时,它的力量就绝对不能低估,而是要大力重视起来。”

吕瑛还在说:“百姓们没什么玩的,除了苦干,也就偶尔有唱大戏的、卖杂货的路过时,能让他们那儿热闹些,既如此,戏就是很重要的东西了,好本子泽国那边也是有人写的,只是这些年只能在沿海一带演,传不到更远,我如今亲眼调查,才发现是方言所致。”

“这就涉及到了戏剧到了异地需要改编的问题,能做到这一点的戏班子自然是到哪都有饭吃,梅沙,你

记一下,回去以后,要鼓励泽国这一行的人创新改进,学会往外走。”

“还有就是,如果我们想要让更多的百姓愿意看我们给的戏,去喜欢、去接受戏里传达的政令和风俗,就要把戏写得令人喜欢……原来的三拍戏还是太慢了,加快一点。”

朱班主的夫人叫珍珠,她说:“可改戏是要变祖宗之法,会不会有许多德高望重的同行前辈不愿意呢?他们只要立个条条道道,说我们改的地方伤了道德规矩,我们可就什么都做不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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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瑛冷笑:“哪有那么多厚古薄今的傻蛋?万事万物都要有求变求新的劲儿,才不至于化为史书上的尘埃,何况你说的那些同行前辈管天管地,难道还能管老百姓喜欢什么不成?只要你们的东西比他们的东西更讨看客喜欢,那他们就赢不过你们。”

“若有人敢在此事上玩阴私手段,尽管来找我!”

吕瑛翻遍史书,也没见过哪个唱戏的“祖宗”能和皇帝掰腕子的呢!吕瑛能做大半个泽国的主,有他撑着,这些人怕什么!

但他也知道文艺这方面吧,是很方便一些人做手脚的,所以他干脆一边培养人才,一边找些有才但在行业中无权威的人来试着搞,也不愿意找那些在戏剧中素有威望的“老前辈”给他做事。

虽然那些人见了吕瑛这样的权贵,肯定是滑跪得比谁都快的,可戏改一事才起了个头,很不该让那些根子就是歪的人来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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