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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了好一会儿,卫姝瑶才匆匆忙忙下了榻,胡乱梳洗了,换上内宦的衣衫,小跑着出了门。
晨曦微亮,卫姝瑶只见到候在庭院中的长顺,却不见谢明翊的身影。
“殿下和诸位大人一同前去,咱家领着姑娘过去。”长顺笑笑,扬了扬手里的食盒。
卫姝瑶方才明白,谢明翊今日要与诸位大人同审尚未定案的几个罪臣,她自然不方便跟在他身边。
她想了想,跑回去将脸上抹了厚厚一层黑粉,又刻意将额上的伤疤露出来。若不是盯着细瞧,寻常人是难以认出她的模样的。
寒冬腊月,人迹罕至的雪道上,二人踩得积雪咯吱作响。
走到昌平坊河清街时,卫姝瑶忽地停住了脚步,微抬眼帘,望向前方。
寒风涌入单薄的大氅,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长街尽头,坐落着一座破败旧宅。
冬雪厚积阶前,破烂的大红灯笼在地上骨碌碌乱滚。铆钉大门上贴着白森森的封条,被寒风掀起一角,将裂未裂。
卫姝瑶盯着那白纸墨字,咬了下唇,唇瓣上立即显出深深的月牙儿印来。
遥遥听到几声嬉笑,几人勾肩搭背摇晃着往这边过来,腰侧皆挂着铜制腰牌。未等那几人行至跟前,浓重酒气已先扑鼻而来。
“啊呀,这不是英国公府吗?”一人眯着眼,扫了眼高大宅门。
“啧,这地方昔日确实风光……只可惜啊,如今便是给鼠蚁做窝,都嫌脏呐。”他故意捂住鼻子,惹得旁人嬉笑声此起彼伏。
众人大笑递着眼色,似乎忘了当年英国公府显赫之时,他们便是路过门前都得下马小步趋走。
卫姝瑶倏然抬起眼,咬紧了唇瓣,皙白手指攥得更用力。
长顺悄悄拽了拽她,低声道:“走罢。”
二人掉头离去,还能听到男人们嘻嘻哈哈的笑声,从寒风的罅隙里透过来。
“可惜咯,也不知卫家那朵娇花沦落成什么样,若是给小爷做个妾,倒也不必逃亡在外。”
“那可是重犯,你不要命啦……”
卫姝瑶充耳不闻,挺直了脊背,往小巷里拐去。
————
连日大雪,诏狱狱阴冷的地面也覆了层薄雪。
卫濛走到牢门前,背对来人,朝身后挥手,“走吧,莫再纠缠。”
饶是见识再多,面对这位威名赫赫的老将,来人依然有些发怵。
他定了定心神,再次鼓起勇气上前,问道:“将军,当真不再斟酌?”
“只要您投奔宁王殿下……”来人压低了音量,近乎低语,“您的女儿便是将来的皇后!”
“莫要再说了!”卫濛骤然回首,左手用力捶在墙上,右侧空荡荡的袖子随着晃了晃。
来人被他气势所骇,惶惶无言。
半晌,许是念及对方曾经的恩情,卫濛强压了怒气,沉声道:“阿瑶的婚事,她自己做主。何况,她如今陷在那虎狼窝里,我又能如何?”
话未落音,卫濛将那人送出门去,捶了下木门,“嘭”地关上了门,没有再抬头。
直至听见那人脚步声完全消失,卫濛才慢慢转过身去,望着那一扇小窗叹气。
寒风刀子似地刮在脸上,将他满头白发吹得乱糟糟的,几乎遮住了眼。
沧桑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再也按奈不住,用仅剩的左手猛地抽出胸前的东西,狠狠摔在地上。
十片纯金的叶子散落在草堆里,泛着夺目的光。
卫濛下意识偏头,望向小窗外沉闷的天色。
“那小王八羔子竟还想卷土重来……”他冷冷踢了一脚金叶子,呵出一团雾气。
其实不必细说,卫濛也心如明镜。
当今天子病痛缠身多时,太子虽有参政,却根基尚浅,朝野上下难免人心浮动。宁王若是兵行险着,杀个回马枪,倒不是毫无胜算。
那夜宫变,旁人皆以为宁王中箭身亡,却不知那具尸首不过是个替身罢了。是他亲自把受伤的宁王送出了宫,本也没想着那厮能活下来,权当报恩罢了。
熟料宁王非但没死,竟又笼络了一批心腹,意图东山再起。
倘若只是他一人背负乱臣贼子的骂名,左右不过脑袋掉了碗口大的疤。
可是,这从龙之功,要葬送他唯一的女儿毕生幸福。
他的婵婵……
想起小女儿,卫濛蓦地怔住。
良久,他才慢吞吞弯下脊背,半跪在地上,伸出独臂,将那陷在脏污里的金叶子一片又一片地捡起来。
污雪浸进手指皲裂的伤口,凉意激得他一抖。卫濛毫不在意,只是撑在草堆里的手臂愈发绷紧了。
“父亲!”
听见熟悉的声音,卫濛搭在最后一片金叶子上的手瞬间僵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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