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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余回一边问着,一边向前走去,话未说完却差点咬了舌头。他看着眼前飘浮聚集,将散未散的幽光,内心受到极大冲击,半晌勉强挤出颤抖一句:“这是……你……”

司危并未理会他这副见鬼神情,只是继续细心将几乎碎成齑粉的星点残魂收拢于一处,不让它们被风吹散。余回依旧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所以这就是你固守此地三百年的理由?”

司危答:“是。”

余回道:“世人皆说你疯了,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却是真疯不假。”

毕竟倘若不疯,谁会用自己的灵力重重包裹住整座鬼城,再花上三百年时间,将那些浮于空气中,比微尘还要更不可见的残魂一点一点收集起来。他苦口婆心道:“哪怕你将他的魂魄部找回,难不成还能拼出一个完整如初的阿鸾?更何况也根本就不可能部找回,那场爆炸,足以将他的大半魂魄焚烧殆尽。”

司危道:“不完整的阿鸾,也是阿鸾,三百年,或者三千年也罢,我自会想办法将他一点一点拼好。”

余回瞠目结舌:“你自己听听这话,它合理吗?一点一点拼好,拼好之后呢?没有神识、没有肉身的一具残魂,又要寄住何处,你难道舍得让他的魂魄居于他人之躯?”

司危伸手一揽,星点幽光霎时如飞花落入掌心,余回眼睁睁看着那些残魂被他按入心口,瞬间毛骨悚然:“……等等。”

“他哪里都不必去。”司危道,“就住在我这里。”

余回头晕目眩,开始深刻反思,自己是否早在阿鸾殒命之时,就该多关注关注司危的精神状况,早些发现,或许对方疯得还不至于如此厉害。以心头血滋养他人魂魄,这种邪魔行径若被天下所知,轻则口诛笔伐,重则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况且若此举当真能让逝者死而复生,倒也有的商量,可碎成粉末的残魂,再拼凑也不过是一堆风一吹就散的虚影,养在心口,又能如何?

他上前两步,提议道:“硬要收集,也成,不如先将这些残魂存入玉瓶,阿鸾生前喜欢亮闪闪的住所,你那颗心里又黑又乱,他若当真能找回神识,第一件事怕就要破口大骂三天。”

司危一笑:“好。”

余回被噎得没话讲,忘了,二位喜好异于常人,向来以吵架为乐,破口大骂属于独有情趣。

他只好换了一个劝说方向:“不疼?”

“不疼。”司危将手掌从心口处移开,“他很乖。”

余回:“……”

你这话说的,我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该从何处开始反驳。他想起先前众人欢聚的场景,再看看眼前这满目枯骨的荒城,看看差不多疯了一半的司危,心情复杂地挤出一句:“他可与‘乖’字扯不上任何的关系。”

骄纵任性,爱凑热闹,想一出是一出,所到之处就没个消停,属于隔壁小夫妻吵嘴,他都要搬一把梯子挂在墙上看的类型。日常喜好奢靡享乐,兴致来了满街撒玉币,一掷千金买各种稀奇古怪的丑东西,被骂上天也不改,这种鸡飞狗跳不顾旁人死活的性格,不拆房的确就算乖。

司危瞥来一眼:“他乖与不乖,难道你会比我更清楚?”

余回发自内心地答:“这还真不一定。”

毕竟我也没少被他拉起来夜半谈心,当然了,十回有十回都是在骂你。

司危冷冷道:“就知道你那些年没少挑拨离间。”

余回深吸一口气,他原是抱着狂喜来的,以为故友魂魄仍在,却没想到搞了半天,会是这么个堪称骇人听闻的“在”法,一盆凉水泼上头,这阵也是兴趣索然,没什么心情同他吵架,便转身向外走,走没两步想起一事,又重新折返,一把将司危肩头的白色灵火扯回来,斥道:“还给我,你自己在这里好好反思几天!”

司危并未阻拦,小白看起来却不大情愿,再度左右拧动想溜,抗拒态度之强烈,若非没法出声,估计早就扯起嗓子开始哭嚎。但余回态度却十分坚决,将它往锦囊中一塞,还要顺手画张符纸镇住。好歹也是由阿鸾亲自炼化的灵火,若就这么丢在枯爪城中,指不定要被司危与那群骷髅架子养成什么样,还是带在自己身边安心些。

枯爪城外,彭流正远远等着,一见他出来,便急忙迎上前:“如何?”

“并非你我想的那样。”余回道,“不算好事。”

彭流追问:“有多不好?”

“要多不好,便有多不好。我看往后还是得想办法多管着些。”余回回身,又远远望了一眼城中,“否则他若一念成魔,天下可没谁能拉得住。”

彭流讶然:“这……成魔?”

一头乌云沉沉。

一头黄沙漫漫。

阿金鼓足勇气上前搭话。他方才在心里分析半天,想要取得一位将军的信任与好感,最快的途径是什么?答,当他的兵。于是这晌便道:“不知这支队伍,还征兵吗?”

将军抬起头:“怎么?”

阿金看着对方乌青的眼眶,以及不断渗出鲜血的脖颈,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哆嗦:“我我我是说,我也想加入这支队伍,与众兄弟一道抗击外敌!”

“你没听到吗?”将军叹息,“我们已经快要发不出饷银了。”

阿金忙道:“能让我吃饱饭就行。”

“看你身板单薄,可不像是能打仗的样子。”将军道,“我的军营中,不养废物,你若想来,就要证明自己不是废物。”

阿金问:“如何证明?”

将军放下手中茶盏,一把拎起他的衣领,拖着向大军走去。

阿金毫无防备,差点惊呼出声,本能地想拔剑,本能地想求救,但好在最终都压了回去。他在心里给自己不断打气,老吴能斩妖,自己也能斩,万一这些士兵也都是一些花架空壳呢,不足为惧,不足为惧!

凤怀月将目光从阿金身上移回来,自己斜靠在柜台旁,对那正在哄睡婴儿的女子意有所指道:“日月告凶,不用其行。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啊。”

老板娘只是稍稍皱眉,表情多有疑惑,看起来完没懂。

“咳!”凤怀月收起拽文的心,换更通俗易懂的人话,“既然皇帝昏聩,一心想让大家送死,那将军为何还要如此尽力辅佐?”

老板娘道:“无非是因为一个‘忠’字。”

凤怀月却道:“恕我直言,力保这样无能的国主居于高位,对百姓而言,并非福,而是苦。将军爱兵如子,再忠下去,怕是大家会连饭都吃不上,到那时,难道眼睁睁看着所有兄弟一起饿死吗?照我看,倒不如杀了旧帝,另立贤明新君!”

老板娘幽怨道:“可惜我的夫君做不出弑君之事。”

“他做不出,我们帮他做。”凤怀月鬼鬼祟祟压低声音,“瞒着你男人,不让他知道。”

老板娘终于肯抬起眼睛:“要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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