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五章 敌人的敌人,都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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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肃骤然病倒,使得这灵堂内外,更添得了几分悲凉。
素缟迎风飘扬,满院零落着撞翻的祭奠之物,满地都是被践踏的白色花瓣。
陆逊看着这萧索的院子,忽然有种深深的惆怅。
他看到那灵柩外,鲁肃掉落的那二尺七寸的文渊剑,心中一动。
走上前去捡起来,他心里琢磨着。
下一个东吴的大都督会是谁呢
下下一个东吴的大都督又会是谁呢
每每想到此处,陆逊就会感慨,他离一步一步爬到最高的梦想又进了一步!
…
“——咳咳咳咳!”
虚弱到“奄奄一息”的鲁肃用疲惫的目光扫过床前面色冷凝的众人,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孙权的身上。
他示意孙权靠近…又示意孙权,让其他人退下。
孙权朝众人摆摆手,却唯独留下了吕蒙。
众人褪去,吕蒙站在一侧,孙权快步走到鲁肃的病榻前,鲁肃那细若游丝的话接踵传出。
“主公,肃…肃方才的话还没讲完。”
“子敬当先养好身子,不该再劳心费力。”
“肃为东吴大都督,在其位,谋其政,咳咳…”鲁肃艰难的开口,他的身体虚弱,宛若一個就要油尽灯枯的老者,却尤自不放心东吴的大业。
“如今东吴的局势不容乐观哪,三军将士士气低落,主公又要对交州用兵,驻守江夏的程老将军如今又去了…咳咳咳…此诚东吴危急之秋也!”
“好在,程…程老将军临终相告,告知那黄老邪隐匿之所,需…咳咳咳…需得除之,永绝后患!”
讲到这儿,鲁肃顿了一下,他深深的咽了口口水,方才再度开口。
“——可,要…要做到这些,要除掉那黄老邪,还要稳住孙刘联盟,当下必须做三件事。”
讲到这儿,孙权连忙问,“子敬一定要说么”
看到鲁肃重重的点头,孙权能体会到他的绝然。
“好,既子敬坚持,那孤就听着!子敬已经告诉孤第一件事了,提亲那关三小姐一事,孤即刻就派人去办!”
“好,好,好…咳咳咳…”
提亲关三小姐,是合作,却也是阴谋。
鲁肃深谙此间干系,他重重的点头,他连忙继续道,“第二件事,则是应允那诸葛孔明的,将诸葛子瑜一子过继给孔明,此事更不能拖延,咳…咳咳咳…”
鲁肃捂住胸口,艰难的再度开口,“这两件事儿都是为了孙刘联盟,为主公攻取交州,争取时间。”
“子敬的意思,孤懂!孤全都懂!”孙权用力点头。
鲁肃继续道:“第三件事便是那‘黄老邪’,所谓…恶虎如肘腋之患、蝇狐似疥癣之疾,可往往疥癣之疾,置之不理,终将成肘腋之患,主公要除此黄老邪是对的,何况…程老将军临终前…探明了此人藏身之所,主公当派杀手,赴那沔水山庄予以行刺,但…但杀手万不能是江东之人。”
说到这儿,鲁肃用尽最后的力气握紧孙权的手。
“主公千万切记,无论是黄老邪,还是洪七公,亦或者是时局变化,但凡蜀之势力不比曹魏,那孙刘联盟绝不可瓦解,‘敌人的敌人,都是朋友’、‘合纵连横方能以弱胜强’、‘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唇亡齿寒哪…’!”
鲁肃连续用了三个排比句,去强调“孙刘联盟”的重要性…
哪怕是要刺杀“黄老邪”,哪怕是要对交州用兵,可所有的前提条件,都是“联盟”的稳固。
鲁肃就是太通透了,太能看懂时局了。
三足鼎立,老二与老三一旦打起来了,那这“鼎”就立不住了,一旦砸下来,这乱世也将终结了。
孙权深深的凝视着鲁肃,“子敬放心,这些,孤都记下了!”
——提亲关三小姐;
——过继诸葛瑾的儿子给诸葛亮。
——刺杀江陵城郊的黄老邪,却不可用江东杀手。
鲁肃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提议,孙权都记下了。
“好,好!咳咳咳…”
鲁肃像是一下子释然了,苍白的脸上,尤自不断的“咳嗽”,显得无比痛苦,可心情像是彻底轻松了。
孙权不敢耽搁鲁肃休息,他缓缓起身,朝一旁的吕蒙使了个眼色。
吕蒙跟上。
走出厢房。
“主公…”吕蒙连忙拱手道:“若依大都督的话,那荆州的时局可就全变了。”
吕蒙语重心长。“曹仁遇刺,关羽势必北伐,倘若关羽胜,无论是夺下江夏以北,还是重创襄樊曹军,那均于东吴不利啊…到那时,江夏长江以南,东吴还守得住么整个荆州,就统统落入那刘备、关羽之手了!”
言外之意,这种时候…不应该再执着于“孙刘联盟”!
应该立足于趁着曹仁晕厥,向江夏进军,东吴为何不能分一杯羹纵分不得,那至少也得把这水搅浑,不能让关羽赢得那么轻松啊!
听到这话,孙权顿了一下。
缓缓开口:“孤常将子敬比作光武中兴,‘云台二十八将’之首的邓禹,满朝群臣总是说‘言过其实’了,但孤却要说。”
“当年的光武皇帝最初时,不过是更始帝的手下,抚河北,行大司马事,他何曾有过帝王的志向”
“追索源头,开端便是邓禹之议,是邓禹劝说他,让光武帝要以‘成皇’为宏志,且一步步的为这个目标而出谋划策。子敬于孤,恰似那邓禹于光武帝,子敬为人豪爽有奇略,与我最初在榻上相谈,他便涉及帝王基业,教我‘成皇’之道,这点与邓禹相似!”
说到这儿,孙权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感慨道:“谋荆州是子敬‘榻上策’时,为替孤定下的,谋算的,没有人比子敬更乐意看到孤成帝王霸业,没有人比子敬更渴望荆州,可…如今,连他都说‘孙刘联盟’不可废除,那定是思虑再三,权衡利弊,这点,孤信子敬!”
此言一出,吕蒙连忙拱手。
——“末将失言!”
“江陵城郊,刺杀‘黄老邪’一事交给你去办。”孙权展现出了雷厉风行的一面,“按照子敬说的,行刺之人不能是江东人,最好…从北方找。”
这…
吕蒙当即眨巴了下眼睛,连忙问道:“臣倒是听闻,在北境那被董卓一把火焚烧了的洛阳城中有一个团伙,起初规模不大,但似乎颇有余财,倒是集结了一波死士,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若予以重金,此事交给他们办再好不过。”
听着吕蒙的话,孙权颔首。
他淡淡的道:“如此最好,不过…”
“不过什么”吕蒙以为还有吩咐。
孙权则轻摆了下手,“这与你无关,是子敬告诉孤三件事儿,但孤觉得,还少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儿。”
是啊,遣使提亲也好,遣使将诸葛瑾的儿子送到荆州也罢。
作为东吴的使者,当得做一件事最迫切的事儿。
那便是到长沙,将那神医张仲景给请来,就算请不来,绑也要绑来。
唯有他,方能解子敬难疾!
——子敬,子敬!
心念于此…
孙权那碧绿色的眼眸一定,紫髯随风扬起。
他大呼一声。
“——速传诸葛子瑜来见孤!”
…
…
交接一千“部曲”的场地,位于贼曹掾署的后方,这里有一处开阔的校场。
江陵城的城建格局,保持了战国时代大都会的模式。
即“左祖右社,前朝后市”
当然,这里朝不是指代“朝廷”,而是指官府的聚集地,后则为集市,也就是商业中心。
许多台、观、馆、阁,还有那些当地氏族,或者从各地迁来的显贵、巨富和豪强均居住于城内的南部。
而那些殷顽百姓、商贾工巧,还有集市里坊,则统统聚集在城北。
关麟的贼曹掾署比较特殊,因为担任着“缉捕賊道”的差事儿,故而…居于南北之间,紧邻集市与校场。
此刻,糜家一千部曲早已到此,因为太守糜芳没来,新“主人”关麟未到,一个个三五成群的聚集着,议论纷纷。
要知道,在汉末,私兵是一个“家族”极为宝贵的财富。
就算转赠,往往也是一些老弱病残。
类似于糜芳这等,将“部曲”中的精锐一股脑转赠给别人的事儿。
除了糜芳的兄长糜竺干过,除此之外,几乎没人这么干。
值得一提的是,上一次糜竺将家族部曲转赠给的,也不是外人,正是刘备刘玄德。
此间…
隔着老远就能听到,这些部曲的纷纷议论声。
“听说,‘二将军’连武库都不给云旗公子开放,咱们跟着他,那咋打仗啊”
“哪里只是武库啊我可听闻,咱们这位新主子虽是‘二将军’的儿子,可与‘二将军’的关系…那是剑拔弩张,跟着他…咱们哪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话说回来,这位关四公子似乎不会武吧不会武的当将军这不是外行人领导内行人吧!”
“唉…也就是说,咱们就是这对关家父子争斗的牺牲品呗!”
就在这时,有一个声音传出。
——“那要按照你这么说,咱们在战场上会不会被卖了呀”
这话脱口,此间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甚至有胆小的,当即就打起了寒颤。
说起来,这礼仪崩坏的乱世,啥事儿都有可能做出来,坑战友的事儿,平平无奇,司空见惯。
就在不远处的假山后。
关麟与张星彩已经站在这儿一会儿了,他们走的是侧门。
之所以如此,是张星彩提出来的。
她的意思是,她从小在军营里长大,见惯了‘兵不服将’这样的事儿,而往往这种事的发生,症结就在将军与士兵第一次见面时,没有立下威风。
所以…
张星彩就带着关麟先藏起来,暗中观察一番,算是探探路。
果然,不出张星彩所料。
从这些部曲的议论中,已经能听出些许“兵不服将”的端倪!
糜芳提出送最“精锐”的部曲,本是好意。
可关麟没带过兵,又不懂武艺,还跟老爹关羽是那般剑拔弩张的关系。
不夸张的说,是“恶名”在外了吧
那么…这些精锐部曲,这一个个“兵油子”,哪里能服得了他
“噗…”
倒是张星彩越听越觉得有趣,当即笑出声来,她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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