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Chapter 33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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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在跟你讨价还价。”法瑟难得露出了固有的挑衅表情。</p>

从法瑟那里离开后，安安一整个晚上都在想这件事。其实就她本人而言，这件事是十分令她抵触的。但是想起战场上发生的种种，赫默透过她的眼睛看向一个消逝灵魂的眼神，还有撒伽生前与自己牵扯太多的是非……突然觉得离开这个身体其实对大家都好。</p>

毕竟她不是撒伽。</p>

——以前曾经迷失过，但这一回去了人界，看见了贝伦希德的坟墓，她比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清楚自己的身份。</p>

如果连自己是顾安安这个事实都不愿去面对，那她就太对不起贝伦希德了。</p>

而且从她的目标来看，究竟有怎样一个皮囊真的不重要。</p>

夏季的下午，空气燥热而沉闷。明明才不到四点，天就已经笼罩上了一层蒙蒙的灰色。闷雷在苍穹中隆隆作响，树枝像是舞动的手臂一样轻轻摇摆。几道白光闪过后，大雨倾盆而泻，路上的行人即便打着雨伞，也被雨水冲刷得裤脚湿透。</p>

城中心的某个通讯亭。</p>

安安收了雨伞，抖了抖伞尖上的雨水，迅速钻进了亭内小小的魔法隔音区。</p>

深思熟虑后，她还是呼叫了已经回到华纳海姆的赫默。</p>

“撒伽，你总算知道联系我了。”一接通连线，赫默的声音带着一些磁性传到耳边。</p>

“你怎么知道是我？”</p>

“你的号码地域位置在法瑟的统辖范围内，现在在那里除了你没人会用私人方式联系我。”赫默的语气听上去很平稳，好像并没有生气或者不开心，“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很想你。”</p>

“赫默，其实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p>

安安把法瑟的要求转述给了他。之后，那边有很长时间的沉默。原以为他会一口答应或者勃然大怒，但他却牛头不对马嘴地问道：</p>

“你还没有忘记撒伽是谁，我有多爱她，对吧？”</p>

“没有……”</p>

“既然如此，你也记得你曾经用过她的身体和法瑟睡觉，对吧？”</p>

安安握紧了通讯器旁边的栏杆，压低声音说：“这是我的错。但我不是故意的。”</p>

“我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你用撒伽的身体白白享受了一百年的寿命，还弄脏了她的身体，现在和法瑟的感情稳定了就打算把她还给我？”</p>

安安不敢相信，一个人居然可以用如此温柔的嗓音说着刺耳的话。</p>

“赫默，撒伽身体的事我真的很对不起。但如果我继续待在这个身体内，不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p>

“难道你还打算待在法瑟身边？”赫默终于冷笑了一下，“你现在就回华纳海姆。”</p>

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磅礴犹如海浪，淹没了视野中的所有景色。唯独金翼龙身上的护罩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在空中犹如流星般蹿过。</p>

像是在等待雨变小一些，安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亭外摇撼的树枝上：</p>

“对不起，我不能回来。”</p>

没有什么沉默能比此时的相对无言更令人不知所措了。终于那一头的无声让安安都以为断线了，她又一次轻声唤道：“赫默？”</p>

“如果告诉我你不打算回来，那完全没有必要。如果是想像扔抹布一样扔掉撒伽的身体，那我绝对不同意。”其实他完全可以用告诉法瑟她的真实身份来要挟她，可是他没有。安安闭上双眼，一字一句说道：</p>

“我知道了，我会继续待在撒伽的身体里。但是，总有一天我也会像撒伽那样死去，到那时候你可不能怪我了。”</p>

“生老病死是万物的自然规律，就是神祗也一样。我不会怪你。”</p>

与此同时，英灵神殿。</p>

全城通讯器监听器前，莱斯威把安安的声音调得很大：</p>

“赫默，谢谢你。你不仅给了我重生的机会，还给了我自由……我很感激你，所以，等我从法瑟那边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就会还你一个完整的撒伽……”</p>

自从她变成了撒伽，就几乎没用过这样温柔的声音说话。</p>

法瑟站在窗前，静静地听着她神似顾安安的语调，拨开落地窗帘看着外面被大雨覆盖的阿斯加德，眼中毫无一丝感情起伏。</p>

这个晚上，一直抑制着病情的法瑟终于熬不过去发病了。</p>

已很难分辨窗外嘈杂的声音是雨声还是风声。从巨大的落地窗往外看去，白茫茫的一片似雨似雾，成片在狂风中抖动漂移，像是黑暗中掀起的一层层白纱，模糊了这座至上帝都的繁华。</p>

安安被莱斯威通知过去为法瑟治疗。</p>

微暗的灯光中，法瑟按着胸口不住地咳嗽，皮肤苍白得不像活人。即便安安及时赶过去为他治疗，效果都比以前差了很多。他紧闭着眼，额上不断冒出冰冷的汗液：</p>

“安安，安安……你过来。”</p>

还是有些不能习惯他这个叫法，安安迟疑了片刻才挪到他身边坐下。法瑟握住她的手，声音嘶哑得仿佛完全是另一个人：</p>

“安安，告诉我。”他瞳孔的颜色从来不曾这样浅过，看着安安的时候仿佛已经变成了透明的，“……你为什么要留下来？”</p>

“先不要说这些，等你好一些再说。”</p>

咳嗽终于缓和一点，法瑟的语调也变得平静一些了：“告诉我。我想知道答案。”</p>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安安轻轻拍着他的背。</p>

“我要真正的答案。”</p>

他这是什么意思？</p>

他已经开始怀疑她了？还是说，他要听他想听的答案？</p>

安安沉思了很久，终于把另一只手也握在了法瑟的手上：“因为我舍不得你。”</p>

“什么意思？”</p>

“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你了，想待在你的身边。”安安眼中是满满的温柔，“所以，你一定要保重身体。”</p>

听完她这句话，法瑟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时间像静止了一样。</p>

直到走廊外面传来了莱斯威和其他大祭司的脚步声，法瑟才动了动苍白的嘴唇：</p>

“所以，这是你留下来的真正原……”说到这，他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这一回比之前还要严重——安安这辈子从来没见过人会这样咳嗽，像是无论怎么压抑都控制不住，连生命和呼吸都要带走一般。</p>

“所以……咳咳，你喜欢上我了……”</p>

法瑟微微笑着，但眼中却没有一丝喜悦，只有病魔带来的痛苦，笑容也因此显得有些嘲讽：</p>

“所以，你喜欢上我了……”</p>

因为之前服药过量，法瑟的身体已经对药物产生了抗药性，这一次的发病特别严重。莱斯威觉得这件事已经不能再瞒着其他人了，决定次日就和法瑟商量告诉大祭司们他的病情。</p>

几个小时后，天都快亮了，法瑟才终于从痛苦中缓解，侧着脸靠在躺椅上沉沉睡去。几个小时的折磨让他额上渗出了大片冷汗，这时汗也已半干，令他两鬓的发丝紧贴在脸颊上。这样看去，他原本就很小的脸颊显得更瘦削。尽管如此，疼痛似乎并没有完全散去，因为他的额心还是微微皱着。</p>

安安静默地站在他的身边，看了他很久很久。</p>

她相信，现在心中的苦楚仅仅是因为看见一个人被病魔折磨的同情。她对这个男人已经再没有别的感情了。</p>

没有爱，也没有恨。</p>

一直以来她有着想做的事，如此坚定，就像是法瑟要舍弃生命去南征一样。</p>

雨后的世界安静得仿佛可以听见心跳。</p>

一只凤凰抖落了满翅的银色星光，振翅飞过空中海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