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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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幕, 把郁以云刚刚所说的话都变成笑话。</p>

郁以云的嘴唇抖了抖。</p>

郁清秋亦看到她，与郭玥肖似的眉间，露出算计神色, 她朝这边走来, 对岑长锋盈盈一拜：“弟子见过孚临真君。”</p>

她的这声“真君”，与郁以云的大相径庭, 其间蕴着的温柔娇媚, 百转千回。</p>

郁以云抿着嘴角, 强迫自己冷静。</p>

她心想，岑长锋不可能再收弟子，郁清秋定是找借口留下，她站在岑长锋与郁清秋之间，没好气地问：“你怎么在这里？”</p>

郁清秋莞尔一笑：“我从大渊府来飞星府, 还有些不习惯, 便想与各位佼佼者论道，真君也是答应的。”</p>

她话头一转：“姐姐呢, 成日不归家, 却也不修炼，是做什么呢？”</p>

郁以云胸膛微微起伏, 因薄怒脸色微红：“我、我也有修炼，不对, 我做什么难道需要你管？”</p>

可她气势上, 逊于郁清秋, 反而像做错事的小偷在争辩。</p>

郁清秋从不把郁以云放与自己同段, 她有自信夺得郁以云所有东西，略过郁以云，对岑长锋一笑, 迤迤然离去。</p>

郁以云紧紧攥着拳头，她回过头看岑长锋：“真君，我不要她在孚临峰！”</p>

岑长锋不知二人恩怨，且早些时候，郁以云拂袖离去，倒像是因郁阳和郭玥的责问，未想过姐妹二人有龃龉。</p>

他微微皱眉。</p>

他对郁清秋并无恶感，勤加修炼、一心向道的弟子，总归是好的，所以，在她提出欲与他弟子比试时，他无多犹豫，答应了。</p>

与之对比，郁以云的要求反而无理取闹。</p>

岑长锋说：“比试完，她自会离去。”</p>

郁以云激动得眼眶又红了，说：“我现在就不想见到她。”</p>

岑长锋不明所以，倒是想到郁以云于修炼一道上的怠慢，语气也严肃起来：“你若不想修炼，却不能一味要求他人学你。”</p>

郁以云愣了愣：“我不是不想修炼……”脑瓜子的意识差点被带跑，此事会无疾而终，郁以云连忙放弃争辩，只说：“我不喜欢她。”</p>

“她陷害过我。”郁以云的指甲掐着掌心。</p>

岑长锋说：“郁阳已告知。”</p>

郁以云：“他们怎么说？是不是说我推的郁清秋？我没有！”</p>

有了毕方火的事，岑长锋知道郁以云天然少心眼，即使错不全在她，但也不是无措。</p>

他习惯自我判断，不喜偏听偏信，对郁以云亦然，便道：</p>

“往后谨慎点便是。”</p>

若是飞星府其余修士，能得岑长锋这么一句话劝，即使遇到再多不公，当也受宠若惊，轻易想明白，因为一句劝下，不止是劝，更重要的是孚临真君的态度。</p>

所以，若能得孚临真君这句劝，多少人求之不得。</p>

可郁以云眼中的光彩慢慢淡去。</p>

她多希望他能听听她的话，不是给这件事盖棺定论。</p>

她想听的不是他作为理中客的劝，她只想哪怕有一个人也好，能够和她站在一起，不要让她孤立无援。</p>

可郁以云不明白，岑长锋不适合做那个人选。</p>

她忍着泪，摇头：“谁都可以来孚临峰切磋交流修炼，唯独她不行。”</p>

岑长锋看着郁以云，若因她在孚临峰就变得愈发骄纵，并非好事。他心里清楚地划分“对郁以云好”，和“无原则纵容郁以云”，是两件不同的事。</p>

但是非分得太清楚，反而容易迷失在是非中。</p>

他以最后警告的口吻：“不要胡闹。”</p>

这四个字，无形击溃郁以云好不容易重铸的信心。</p>

她缓缓垂下肩膀，可是她和郁清秋是不一样的，真君若真待她们不一样，又怎么不愿意信她？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但凡他重视，又岂会觉得她胡闹？</p>

郁以云缓缓合上嘴巴。</p>

在他们所有人看来，她只是个废人，不会修炼、只会闯祸、脑子还不灵光的废人。她空有长大的躯体，思维却还如孩童，在处理这些事上，因开窍得太晚，她一次次碰壁。</p>

第一次碰壁，她还能勇往无前，可是第二次、第三次呢？</p>

不了，不碰了。</p>

她心里堆叠的失望快溢出来，本来以为她在岑长锋这里是特殊的，甚至抱有幻想。</p>

然而，终究只是不切实际。</p>

他只是恰好，把她当做一个需要修炼进步的弟子罢了，这个人可以是郁以云，也可以是郁清秋。</p>

她在他心目里，没有任何不同。</p>

她一句话再也说不出来，明明心里叫嚣着一切本该就是她的，凭什么让郁清秋插手，可是喉咙像堵着一块泥巴，吐不出来，咽不下去。</p>

她没有任何对策。</p>

想到这里，郁以云只觉本来能给她带来安心的孚临峰，又变成冰冷而陌生。</p>

委屈在心里酝酿太久，已经变成憋屈。</p>

她盯着岑长锋，缓缓后退，小兽这回连找个能好好舔舐伤口的地方，都没有了。</p>

岑长锋似乎在思虑什么，他想再开口，郁以云却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她跑得那样快，衣摆翩跹，像一只展翅离去的蝴蝶。</p>

就像再也不会回来。</p>

岑长锋第一次如此在意他脑海里的猜想。</p>

他想，她能去哪？她没有家了，他目光微微一动，她只能留在孚临峰。</p>

过了会儿，郁清秋又来了。</p>

她自认在岑长锋面前表现得很好，还是在他十步开外停下来，实则不是她想停，是她根本不敢再靠近。</p>

岑长锋周身威压重，没有谁敢肆意冒进，但她那个傻子姐姐居然可以，若非他刻意收敛，倒是说不清理由，但她觉得，郁以云没能耐让岑长锋专门为她这么做。</p>

郁清秋想，傻人也有“傻福”，能在孚临峰赖那么久，说不定就是靠这股傻劲。</p>

她有这能耐，难道能比不过傻子？</p>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这位真君冷冷地下逐客令：“既已切磋完，回去。”</p>

郁清秋噎了噎，却不敢追问，只好福身：“是。”</p>

再说转身离开的郁以云，岑长锋这回料差了，她径直往山下冲。</p>

她对这座满是雪的孚临峰有深深的眷恋，正如幼童对母亲的依赖，但是比起保护，她现在更怕它会给她带来伤害。</p>

她甚至怕得将逃避变成本能。</p>

岑长锋端坐殿内，神识却随着她狂跑而游走。他看到她抹眼泪，哭得很伤心，被石子绊了一脚，骨碌地摔下去。</p>

他心念微动，却没像过去那样瞬移到她身边。</p>

他想，郁以云未免过于骄纵，她的性子该得到锻炼，否则一直这样下去，只会适得其反。</p>

于是他轻吸一口气。</p>

以云直到平地上，才停下来，她“大”字形瘫着，睁眼看着天上，四周又开始下雪了，岑长锋与雪是不解的渊源，孚临峰每次下雪，都与岑长锋修炼有关。</p>

她搁这伤春悲秋，岑长锋早就去寻大道。</p>

以云：“……”</p>

她翻了个身，呼出一口雾气：“系统，我累了。”</p>

系统笑出鹅叫：“我看你也享受得很。”</p>

以云：“我要休假！”</p>

“……”系统提醒她，“别忘了咱已经搞砸三个世界，穿越局没有复盘，我们休假就是复盘之日，也是我们凉凉之日。”</p>

以云瞬间心疼系统：“我被抓到，最多就是丢工作，你可是要被销毁程序啊，太惨了，可怜的爹！”</p>

系统：“你是用你想休假，来威胁我给你调整个能休息的世界吗？”</p>

以云脑海里打了个响指：“你的确可以这么理解。”</p>

系统：“狼子野心！”</p>

以云：“虎毒不食子！”</p>

系统“哼”了声，不理以云，但以云猜下个世界稳了，毕竟系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何况这利害关系摆在那，它不敢乱来。</p>

她笑着摇摇头。</p>

突然，雪地里出现“刷刷”鞋声，郁以云抬头，正是顾雁，他亦有些惊讶：“你在这里干什么？”</p>

郁以云憋了半天：“赏雪。”</p>

顾雁笑了，在她身旁挑了块干净的雪地，他盘腿坐下，“其实相处久了，我发现你不坏。”就是蠢得有点可爱。</p>

后面这句，顾雁当然不敢说出口。</p>

郁以云不认：“我坏得很呢。我从小打架斗殴，欺负弱小，现在又用毕方火烧人，把妹妹推进灵水湖，不修炼，只想坐享其成……”</p>

她说着，自嘲一笑。</p>

顾雁也笑起来：“反正，我不信你会把你妹妹推到灵水湖。”</p>

“真的吗！”只需要一句肯定，郁以云又活过来，她忽然翻身，把顾雁吓一跳。</p>

他“嗯”了声，说：“虽然你妹妹刚刚还和我们卖惨，说什么被推下湖有多疼……”</p>

“但我觉得吧，以你的手段，顶多把人绑起来打一顿就得了。”</p>

郁以云：“我怎么觉得你不是在夸我？”</p>

顾雁哈哈大笑起来。</p>

要说他一开始也讨厌郁以云，谁喜欢这种坏小孩呢？何况郁以云还揍过他。</p>

因为毕方火的事，他还是心虚，就惊诧观察她。</p>

才知道，郁以云学什么都是自己一人琢磨，摸爬打滚，她在天幕山的生活无从考究，但回到飞星府后，郁家看似娇养，无尽的资源、温和的态度，任劳任怨给她闯的祸擦屁股……</p>

却是实打实的“放养”。</p>

不难理解郁以云这样的性格，她其实根本受不住任何挫折，却还是要咬牙忍下。</p>

难以让人不生疼惜之心。</p>

突然的，郁以云往他身边一靠，她总是习惯一身男子打扮，却难掩面庞娇俏，桃腮粉嫩，被这么一双乌圆眼盯着，会让人有种他被她看进心底的错觉。</p>

顾雁一错眼，胸腔却突兀地狂跳起来。</p>

尤其是郁以云还以这副纯然的模样说：“顾雁，你人真好。”</p>

“啊？嗯。”顾雁心想，其实他并不是好人，可是听到郁以云这么夸，一颗心都要飘了。</p>

郁以云还是盯着他，小雀在寻觅能栖息的枝条，她在这天地间，没有容身之所了，想到这里，郁以云还是颓丧的。</p>

她试探着顾雁问：“那我可以去你家住吗？”</p>

顾雁：“啊？”</p>

岑长锋突然睁开眼，狂风卷过孚临峰。</p>

待狂风过后，顾雁察觉恐怖的威压，能在孚临峰上覆盖威压的，除了他师父，还有谁？他们的对话怕是早被师父听到耳里！</p>

不需要细想师父为何独独关注他两，光是看郁以云不受威压影响，长久的猜想终于得到证实。</p>

掩饰住心里的震惊，与无端的遗憾，顾雁：“咳咳咳……”</p>

郁以云：“你怎么了？”</p>

顾雁拒绝得委婉：“明日天海秘境就开了，我无法带你去我家住。”</p>

郁以云：“天海秘境……对啊，我怎么没想到？”</p>

她顿时觉得，这时候进秘境是绝佳的选择，一来她需要变强，二来……她心里酸溜溜想，真君不肯站在她这边，或许是她不够优秀。</p>

她说过，会从秘境给他带好东西，当时，岑长锋还笑了呢。</p>

对，她要对他好，从秘境带好东西给他，才能让岑长锋站在她这边。</p>

郁以云想着，整个人再一次燃起斗志。</p>

小雀找到再栖的树枝了，是一个秘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