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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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是景王爷。</p>

兰以云想抹去她亲手写下的“景”, 可是她手腕悬停许久，还是没有涂改掉。</p>

唯有这个可能，即使她再不愿相信。</p>

回想第一次时戟的靠近, 他将她按在桌沿, 灼烫的鼻息沾染她颊边, 叫她清晰可闻自己的心跳声。</p>

后来呢？</p>

她想依靠调香, 躲过时戟对她的绮念, 或许，一切就是在那时候发生变化的。</p>

可是不对, 兰以云放下笔，清澈的眼中倒映出“景”字，如今景王爷把她拘在府邸，若他真的至关重要, 为何她还越不过这道槛？</p>

为何？</p>

兰以云突然想到什么，深深皱起眉。</p>

要说太过聪敏, 也有坏处, 因为刚提出疑问, 她脑海里就找到一个合理，并且也能说服她自己的理由——</p>

这个槛太大, 她当时初初摸到越过槛的灵感，就是和时戟接触，时戟将她当做雀儿关在王府, 但因为她不愿, 他好歹保住体面, 没有使上强硬手段。</p>

若想进一步激发灵感，或许，就要进一步接触……</p>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p>

兰以云跌坐在椅子上, 她咬住舌尖，若她没想明白还好，一旦明白，为了香艺，她不可能无动于衷，至少她会尝试。</p>

脑海里撕扯的念头，最终，其中一方完胜。</p>

虽然极为荒唐，可是她在乎的，只有香，如果不能跨过这个瓶颈，那她这辈子的成就，就止步于此，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p>

这一日，兰以云想了许多。</p>

刚到酉时，天还没黑，她推开房门，唤来婢女：“可要到点灯的时候？”</p>

婢女们如今对兰以云又敬又重，不再是流于表面的恭敬，平日里都是酉时五刻点灯，但兰姑娘这么说，她们不问，而是直接应了：“到了，可点灯。”</p>

待房中烛火亮起，兰以云屏退下人。</p>

她团起今天写的纸，放在烛火下，看它们被火舌舔舐，化作焦灰，直到那一个“景”字，彻底消失。</p>

***</p>

夜渐深，兰以云沐浴完，她捻了点惯常用的桂花香膏，揉在肩膀上，打着旋，诚如她过去的习惯。</p>

抹好香膏，她批好衣服，自屏风后走出去，而时戟正在屋中办公。</p>

自从她发烧那么一回后，时戟不管忙不忙，夜里都会宿在紫宸院，外头看来，兰姑娘曾在失宠边缘复宠，至此盛宠不衰。</p>

可是时戟只是趁她沉浸调香论道，无心管他时，搬进来的。</p>

兰以云不着痕迹看了他一眼。</p>

男人剑眉星目，鼻若悬胆，面如刀削，半身戎马之下，浑身威严，气质华贵，深棕的眼眸只是瞥人一眼，便叫人生出敬畏之意。</p>

这样的男人，放眼京城，再找不出第二个。</p>

此时，他披着玄色外袍，手持狼毫笔，疾书之下，一手狂狷字体现于奏折。</p>

她收回目光，打开面前的香炉，往香炉里放一块指甲盖大的香饼，用长匙搅搅，又盖上香炉。</p>

香炉里本燃着无味的安神香，叫她下这点香饼，一股温暖的馨香开始弥漫。</p>

时戟或许不清楚，但作为调香师，兰以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这里头，是油桂、丹阳等助/兴的香味。</p>

不是助时戟，是助她自己。</p>

捧着香炉转身，她缓缓走到时戟的桌案旁，将香炉放下。</p>

“嗒”的一声，时戟也搁下笔。</p>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刚刚兰以云的打量根本逃不过他的察觉，他只当她有所求，轻笑一声：“怎么，想要做什么？”</p>

兰以云看着香炉，没看他。</p>

时戟只当她想出府，按捺住疯狂生长的占有谷欠，男人耐心说：“你若想出府，不是不可以，只是，必须由本王跟着。”</p>

可兰以云只是轻轻摇头。</p>

时戟眯起眼。</p>

却看兰以云抬眸，那水灵灵的眸底，有着别样的波光，时戟咽咽喉头，他倾身伸出长手，宽大的手掌盖住她的眼睛，声音暗含警告：</p>

“不要这样看本王。”</p>

他掌心一阵轻痒，是兰以云眨眼时睫毛的拂动，再看她下半张脸露出的樱唇、细长的脖颈、白色中衣……这阵痒意要撬起他积攒着的、压抑着的东西。</p>

时戟阖阖眼，恐怕今夜不能待在这里。</p>

他向来信不过自己控制力，又或者说，兰以云对他的诱感，总是极强。</p>

强让自己冷静，他收回手，却看兰以云忽然抬手，袖子下滑，露出修长的手指和白皙的手腕，她拉住他的手。</p>

时戟猛地一僵。</p>

兰以云拉过那双因常年持剑而布满茧的手，她仔细观察，男人的手比她的大太多了，手掌贴在一起，虽然也是一双好看的手，不过，这么一对比，壮实又厚。</p>

难怪每次他箍着她，都让她无法逃离。</p>

捏着他的手指，兰以云垂眼，放在自己唇边。</p>

时戟瞳仁缩起。</p>

只看暖色烛光下，兰以云拉着他的手，挡住她娇嫩的唇，时戟如何不知，那柔嫩是他经常细尝的触感，却是第一次，她主动献上软唇。</p>

就着这个动作，她微微抬眼，向来灵动的眼中，蓄着不清不楚的雾气，如丝般缠绕，欲语还休。</p>

呼吸渐沉，时戟不太信她的主动，喑哑地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p>

兰以云捏着他的手掌，没有反驳。</p>

她默认了。</p>

她就是在引他。</p>

或许不需要引，只要她稍微露出意向，他就像闻到肉香的狼，轻易入局。</p>

时戟猛地将人抱起，放在自己膝上，攫住那两瓣唇，来不及想清为什么，他现在浑身滚烫，怀抱里的些许温凉，让他微微回过神。</p>

他拉扯神智，携着炽热的鼻息，轻啄她的脸颊，在酒窝那处流连：“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p>

兰以云闭眼，手臂环上他的脖子。</p>

这动作于时戟而言，更是惊喜，将人抱起，旋而熄灭烛火，只留床头一盏极暗的小灯。</p>

……</p>

时戟有使不完的劲，直到深夜，实在怜她，鸣金收兵。</p>

这一夜，直到时戟半拢着衣服，开门叫人抬热水，紫辰院的下人们才恍然大悟发生了什么。</p>

婢女们候在门外，其中一个偷偷抬起眼，便从景王爷半开的门内，窥得拔步床上，一只细白的手无力地垂着。</p>

上面布满本不该有的痕迹。</p>

洗漱完，只当兰以云累极，时戟轻抚她的鬓角，揣着数不尽的满足与不满足，他沉沉入眠。</p>

第二日，时戟惯常卯时起来，即使昨晚闹得晚些，他还是渐渐醒神，尤其是在听到一声又一声的“嗒、嗒、嗒”之后。</p>

他一摸身边，冰冰凉的，没有软香，时戟猛地睁眼，唯恐昨夜大梦一场空欢喜，他打挺起身，掀开窗幔，便看不远处，兰以云跽坐于地，周身放着香料。</p>

时戟听到的声音，就是她捣香的柔和节奏。</p>

清晨的光熹微，透过菱窗洒落在她周身，她周身泛着一层淡淡的光，仿佛要羽化为仙。</p>

她似乎起得很随意，中衣半遮，红色带子里衣从她脖颈环绕而过，乌黑的长发全数落在她肩后，沿着曼妙身姿，蜿蜒直下，随着捣香的动作，发尾轻动，她将头发别在耳后，露出的耳垂直到脖颈的线条，修长如软玉。</p>

捣香完，她端起小碗，微微仰起头，放在鼻下细闻。</p>

歇在圆润肩头的黑发随着细小的幅度，倏地滑下。</p>

盯着她，时戟目光晦暗。</p>

他扯件衣服披上，走到她身后揽着她，下颌搁在她肩膀上，他声音沙哑：“不多睡会儿，这么早起？”</p>

兰以云嘴角微微一提，她放下正在嗅的香粉，将桌上另一盅香揭开。</p>

顿时，此香是遍山云雾皆收尽，山间第一缕清风，直沁心怀，明明处于内宅，时戟却有种此身不拘束，浑然天成的畅快感。</p>

他惊喜，问兰以云：“这是你刚调出来的，着实好。”</p>

兰以云弯了弯嘴角，她眼眸含笑，唇畔漾出两个酒窝：“这味香还没调完。”</p>

时戟看得有些呆滞。</p>

他本来要问，为何她突然转变心意，为何她愿意主动亲近他……可是种种疑虑，都被这样的笑意打消。</p>

时戟想，如今总比以前好，不管她要什么，反正他都能给，不必在意这些事。</p>

他终于抱得美人归。</p>

这一日的早朝，时戟脸色缓和，便是知道有些蠢货犯错，他从宽处理，直叫朝臣惊疑，谅谁也猜不到，这位阎罗王爷，脑海里一直是柔和的女子。</p>

得到了再回味，时戟发现，从两人第一次见面至今，是解不开的缘，怎么回味都不够。</p>

一下朝，他踏出宫门，急匆匆坐上轿子，回王府。</p>

他有些焦躁，为什么王府不能离皇宫再近一点。</p>

想把她揣在袖子里，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有她的陪伴，冲动充盈心房，他想转移注意，掀开帘子瞧外头，看到白记糕点，突然喊：</p>

“停下。”</p>

他坐在轿上，等仆从去白记买桂花糕。</p>

路上有寻常夫妻相伴，他们走到白记，也要了糕点，两人不黏黏腻腻，只是妻子要接过糕点时，夫君怕她累着，会快她一步，拿过她手上的糕点。</p>

见左右无人留意，他们悄悄牵手，相携朝远处走去。</p>

时戟不禁想，这就是寻常恩爱。</p>

他和兰以云之间，从他闻香起意，再到步步紧逼，以至想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险些酿成大错，如今一切步入正道，她放下心结，只要好好经营，他们也会像寻常夫妻，携手共度，与子偕老。</p>

时戟宛若变成情窦初开的毛小子，光是想到兰以云，便忍不住提唇。</p>

这时候，他又庆幸自己不曾真用强迫的手段，否则，叫她恨了他，两人怎么可能温和相处？</p>

他纵可以践踏戎狄，严律朝臣，将景字威慑传扬后世，但心里最柔软的田地，只有兰以云才见得到、触得及。</p>

他愿将半生不曾付出的柔情，全数给她。</p>

时戟遐想若有了小世子，或者小郡主，紫宸院是不是需要扩建？</p>

所幸轿子终于停在王府门口，打断时戟过度扩散的思绪。</p>

命人去书房拿来他放在抽屉的盒子，时戟疾步走到紫宸院，可不巧，兰以云在香坊，不若以前窗户大开，这回整个香坊都是紧闭的。</p>

他在香坊外的亭子内坐下，片刻过后，兰以云还没从香坊出来，下人已经把盒子拿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