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九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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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个结果，她呼吸一窒。</p>

手指再次摸着李缙的耳廓，在她极快的心跳声中，她并没有察觉那耳朵的异常，她松一口气，不过还有另一边。</p>

黑暗之中，她好像做贼，动作轻到极点。</p>

然后，她摸到那耳垂下的薄膜。</p>

她不会记错，教坊司妈妈曾给她碰过的，人.皮的触感。</p>

当时，她因为不肯委身权贵，被打了一巴掌，但因为着急上台，妈妈给她脸上附上的，就是这种东西。</p>

滑腻，又奇异。</p>

一刹那，好似天打五雷轰，她身上爬满冷汗，耳朵里一片嗡鸣。</p>

这个荒唐的问题，终于在她伸出手后得到证实，颤颤巍巍地收回手，她连呼吸，都卡在胸腔。</p>

这一刻，司以云的脑子停滞，整个人血色全无。</p>

突然，状似沉睡的李缙睁开眼睛。</p>

夜色里，他眼眸明亮过头，声音冷得让人如坠冰窖：</p>

“摸够了？”</p>

司以云本能感觉到危险，她坐起来，往后退，因为她睡在里侧，再后退，背脊就靠在墙上，她牙关颤抖：“你是谁？”</p>

李缙腰腹一用力，不需要用手撑着，轻松坐直身子。</p>

他侧过头来，伸手放在自己右耳，捻着那张人皮，“刺啦”一声，撕下来。</p>

突然，外头白色的亮光闪过，照亮他的面容，他脸上阴恻恻的，本来完美无瑕的耳朵，有一道暗红色的瘢痕。</p>

他笑了笑，和着迟到的轰鸣雷声，缓缓说：“什么时候察觉的呢？”</p>

他的声音踩着雷声的末尾，似是叹息，似是夸赞：</p>

“真聪明。”</p>

司以云紧紧攥着手心，才不至于让自己惊叫，她盯着同床共枕这么久的男人，忽然发现，她不认识他。</p>

曾经，她给他下那么多定义，自以为，至少懂了这个男人的性子，可以与他相处。</p>

但现在，一切基于“李缙”的认知，全部崩溃。</p>

因为他不是李缙。</p>

不是那道能让她奋不顾身离开教坊司，只为追逐的光。</p>

难怪，难怪。</p>

她陡然想起，他在说王朝云时，说的是“齐王世子”，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而皇后却笃定，他喜欢王朝云……这只是一个矛盾点而已。</p>

所有不合理的地方，都解释得通。</p>

于她而言，不啻于天崩地裂。</p>

一直以来的目标成为笑话，她不知所措，后背靠着墙，一点点挪动，远离这个陌生的男人。</p>

李缙手上把玩着人.皮，他沉思，仿若自言自语：“怎么发现的？从那个老妇，是吗？”</p>

司以云胆寒，眼眸中是压抑不住的恐惧。</p>

“李缙”还在解释：“因老妇是母后奶娘，不好处理，还是叫你知道。”</p>

司以云爬到床尾，她准备下床，这张床榻，有她和李缙之间太多的纠缠，过去，这里是她的港湾，但现在……</p>

她避之如蛇蝎。</p>

她不敢深想，只是想要离开这里。</p>

就到床沿，“李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鬼魅般的游离：“如果你不那么好奇，也就没有这些事。”</p>

司以云睁大眼睛。</p>

他猛地按住司以云的脖颈，将她往下压。</p>

司以云猛地挣扎起来，她声音颤抖：“放开我！”</p>

李缙跨坐在她腰上，他掰过她的脑袋，慢条斯理地说：“怎么，不叫太子爷，不自称妾身了？”</p>

司以云心中，恐惧、震惊、失望交错，泪水从她眼眶奔涌而出，她嘴唇颤抖：“念在、念在妾身为您做这么多事的份上……”</p>

李缙好整以暇，附在她耳边，气息悄然：“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下黄泉了。”</p>

他的意思很明白，他要让她死。</p>

脖颈上的手开始缩紧，司以云“唔”地一声，她知道，她不可能打得过李缙，挣扎是徒劳的。</p>

说到底，今日会发生这件事，是她咎由自取。</p>

可是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压抑不住求真的心，去摸男人的耳朵。</p>

因为，她不会活在对李缙的猜疑中，她已经试过，自欺欺人，是不可取的。</p>

她今天做出这一步动作，能捡回一条命是极好的，如果不行，也该认命。</p>

既然有伪冒的“李缙”，那真正的李缙，凶多吉少，那身白衣，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如果能用死来告别一年的错误，似乎，是不错的选择。</p>

她可以去黄泉下找他。</p>

这么想着，司以云闭上眼睛。</p>

“李缙”俯视着她。</p>

女人头发披散，因为冷汗如瀑，脸上汗涔涔，几缕头发粘在颊边，她凤眸含着泪水，闭上眼睛，天可怜见的，脸上在纠结痛苦过后，却归于平静。</p>

她突然放弃挣扎。</p>

他漆黑的眼瞳里，是她苍白的脸孔。</p>

手下的柔软脖颈，只要他一用力，就能捏断。</p>

一方面，不杀了她会留后患，另一方面，杀了她，他做不到，抛开这次不说，过去有太多次，证明他不可能杀死她。</p>

平心而论，能让他舍不得的，除了她，没有其他人。</p>

这种滋味，既稀奇有趣，又攥着他的心口，来回缠绕，剪不断理还乱。</p>

可是，“李缙”眯起眼眸，看司以云不求饶、不挣扎。</p>

不难猜到她为何如此，“李缙”眸底隐约泛着血色，为了一个死去的男人，值得？</p>

深情大抵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p>

啧。</p>

“李缙”烦躁地收手。</p>

司以云的牙关一直在颤抖。</p>

这个男人，从不把人命当一回事，可笑她居然被他摆布，竟也学着他残杀人命。</p>

报应，都是报应。</p>

半晌，只听他似叹非叹：“不杀你。”</p>

他的话音刚落，窗外又响起沉闷的雷鸣，像敲在司以云心头，男人的这句话，她根本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p>

他像个冷静的疯子，歪了歪头，在窗外照进来的白色电光中，目光带着审视。</p>

她知道，他不杀她，并非出于道德感或者怜惜。</p>

她的手被“李缙”抓起来，放在他自己耳上，指腹反复摩挲红疤痕，男人眯着眼眸，他伏身，姿态仿若待狩猎的豹子，与她说：</p>

“其实，我也叫李烬。”</p>

司以云的眼睛眨了又眨，在恐惧中，她难以明白是哪个字，便听李烬温声说：</p>

“灰烬的烬。”</p>

“你认识我时，我是齐王府二公子。”</p>

司以云盯着他温柔的笑颜。</p>

可是，她不在乎是哪个字，只在李烬的补充里，明白一件事，他不是李缙，不是齐王世子，而是他的胞弟，代替着李缙的李烬。</p>

或许这个胞弟，才是本来该去世的人。</p>

身份的调换，具体发生过什么，她无心追究，本能让她闭紧嘴巴，在男人难得的仁慈中，她能拿回一条命，已经够了。</p>

李烬怜惜地抚摸她的脸庞，看她因为惊吓而失色的嘴唇，眼底暗了几分：“今晚的事，我不追究你。”</p>

司以云下意识呢喃：“您想让我做什么？”</p>

“李缙”低头，嗅着她鬓边的香味，缓缓说：“没想让你做什么，我倒是挺喜、欢你的。”</p>

他口中加重的喜欢，司以云根本感觉不到正常喜欢的柔和，更是让她不寒而栗，</p>

“你要是死了，我好像还会挺，”李烬停了停，勾着唇角，语气薄凉，说出两个字，“不快。”</p>

司以云僵直身体，她手脚冰冷，在不断闪烁变化的雷电中，她垂下眼睛：“您的意思是，想维持现状吗？”</p>

李烬把玩她的一缕头发，说：“也不是现状。”</p>

他的语气带着调笑一样的轻松：“要明白，即使我是李烬，你也能过得很好，但如果我是真的李缙，你不会有好日子。”</p>

“李缙喜欢的，可是王朝云。”</p>

“你不会真以为，他们没见过面吧？”</p>

司以云摇摇头，她不想听，心里早空了一块。</p>

“我待你也挺满意的，咱们……”似乎想到一个有趣的词，李烬舌尖抵在上颚，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p>

“过日子。”</p>

司以云撇开目光。</p>

蓦地，李烬捏住她的下颌，逼她与他对视，伪装的那层温润被磨光，露出尖锐的眼神：“我看你好像挺不满。”</p>

司以云垂着眼睛，任由泪水顺着眼尾，坠入耳际的头发。</p>

她轻声说：“妾身不敢不满。”</p>

李烬亲亲她的泪珠，司以云下意识躲开，李烬猛地掐住她的脸颊，带着强硬，因她的违抗，他眉头挑起，俊逸的眉眼泄露杀意：</p>

“不听话？”</p>

这四个字，足够司以云一颗心高高提起，她不敢再动，只是垂着眼睛，低声说：“妾身会听话。”</p>

他垂眼看她，神色如往常一样温和，甚至，微凉的呼吸开始热起来，因为她柔弱无依，眼角缀着泪水的模样，叫他生出欲.望。</p>

蹂.践的欲意。</p>

吻越来越热，落到她柔嫩的嘴唇上，刺探而入，好似把她的真心吃到嘴里。</p>

仿佛刚刚被戳破伪装的不是他，想掐死她的不是他。</p>

他们只是半夜起来，聊几句话的恩爱夫妻。</p>

李烬呼吸滚烫，落在司以云肩膀上，在一片电闪雷鸣中，司以云撇过头，咬住枕巾。</p>

托她平日里强大的心性，此时，终于冷静下来，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否则小命会交代在这里。</p>

只是，她很迷茫。</p>

她为了李缙离开教坊司，为了他义无反顾，现在告诉她，全部都是自己感动自己，因为，李缙早就被李烬取代。</p>

造化弄人。</p>

那她图什么呢？</p>

她根本不求李烬的爱，只为一曲笛声，可笛声早已消逝。</p>

恍然之中，她想，她已经错了一年，还要继续错下去吗？</p>

屋外，终于传来雨珠砸地声，攒了许久的夏雨，倾盆而下，屋内，司以云迎合着，一颗心渐渐凉透。</p>

隔天，李烬要上早朝，若往常一样，吻了吻沉睡的她的眼睛。</p>

他眼角眉梢含着笑意，虽然一直以来温润如玉，但头回宫人们觉得，太子爷心情很好。</p>

空气中一股泥土的芳香，李烬看着檐角的雨珠，弯了弯眼。</p>

昨夜在她摸索他的耳朵时，其实他早就醒了，大可以阻止，为什么眼看着她揭穿这个秘密呢？</p>

只因那一刻的李烬，心里充盈诡异的恶意，他忽然想让司以云明白，她爱上的是李烬。</p>

他要看她的表现。</p>

即使暴露身份，意味着风险，可一念之差，他还是这么做，是接近病态的试探，也是挑战他自己的容忍程度。</p>

好在，她的表现差强人意，没叫他失望。</p>

没白疼她。</p>

这一日，李烬心情都很好。</p>

回东宫后，他先去书房处理事务，随后才去青云院，下人说，司良娣一大早出东宫，说要看昨日太子爷猎到的狐皮。</p>

李烬记得，司以云确实说过这件事。</p>

他不太放在心上，也猜她需要透气，散散心，他自认为并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适当的给她点自由，不是不行。</p>

他可以等。</p>

直到天黑，她没回来。</p>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晚，抱歉抱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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