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第一百三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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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云：“……”她还真不怕，这狗脾气不用她出场。</p>

但她说不得，只好点点头：“行吧，那我和你一起去。”</p>

以云和云洲玉下山，前往邑城。</p>

虽然许多年不曾到繁华的城市，两人丝毫没觉得不习惯，在星天府灵侍的引导下，落榻大同院。</p>

陆青的安排很有意思，他们住在和以前一样的厢房，连窗景望出去，都是一样的。</p>

术士大会第一道开始当天，有大术士因为排名的事开始发难，陆青不作回应，术士刚拿出术符，却发觉自己用不了。</p>

紧接着，各种各样的术符无风自动，哗哗乱飞，直接作废。</p>

所有人面面相觑，终于，看到异动的来源。</p>

圆台之外，站着一个男人，他轻易控制全场的灵，术士以天地灵气起符，一招釜底抽薪，让他们束手无策，同时，也难以置信。</p>

竟有人能够如此自如地控制灵？</p>

所有大术士的视线，被那个男人牢牢吸引。</p>

他瞧着三十不到，身影颀长，面冠如玉，一身贵气萦绕周身，谁都看得出他于术一道，成就斐然，气度油然而生。</p>

只是眼睛是诡谲的异瞳，赤金色的眼瞳落在其他术士上，令人不寒而栗。</p>

可是，没人敢在大殿上喊一声“金眸”，这就是对实力的敬畏，有的只是窸窸窣窣的声音：“这难道是失踪二十年的云……？”</p>

“他当时已经能从第九道出来，早就是大术士吧。”</p>

“他来做什么？陆青是他师父吧？”</p>

“陆青到底几个意思？”</p>

云洲玉走到阶上，陆青亲自走去迎他，转过头，朝众人解释：“这是我的徒弟云洲玉，你们也看到，虽是异瞳，并非活死人。”</p>

底下炸开声声讨论。</p>

云洲玉冷哼几声：“我会参加术士大会，不服的，来打一架。”</p>

许是他太过轻蔑，当场，就有大术士上台。</p>

云洲玉牵了牵唇角：“承让。”</p>

这是近七十年术士大会里，头一次有大术士选择上台，也是这七十年间，大术士们最为受挫之时。</p>

他们后来回想，云洲玉的“承让”，就是噩梦开始的时候。</p>

他只需一招，就足够让那些大术士下台，轻轻松松过九个人，其中，还有术士排名第七十。</p>

这群大术士脸色虽然都不好看，再没人敢叫嚣，他们清楚地知道，实力的差别摆在那里，云洲玉当年就能独自出第九道，如今，早就不是他们能够追上的水准。</p>

当然，流程还是要走的。</p>

云洲玉通过前八道，到最后，要决定他的名次时，他指定第二。</p>

只要获胜，他就是大术士第一。</p>

第二名早已更迭，是个面容有些瘦削的中年男人，实力亦很强，本来，众人以为云洲玉不自量力，就算再强，不该直指第一，都准备看好戏。</p>

可一战过后，这些人只能庆幸，自己不是第二名。</p>

因为第二名输得太狼狈。</p>

可以这么说，第二名与云洲玉的差距，恐怕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众目睽睽之下，这是绝对的实力碾压。</p>

那些蠢蠢欲动的大术士，再无法闹事，心都凉了。</p>

在绝对的实力，无人不臣服，云洲玉成为大术士第一，当之无愧。</p>

他在这个位置一坐四十年，期间，即使他什么都不做，术士界一派祥和，当然，这是后话，眼下是术士大会最后宴席，庆新的大术士。</p>

陆青很自豪，在别人问及云洲玉时，他的目光移到他那席位。</p>

云洲玉不知道在和以云说什么，嘀嘀咕咕的，目中全是温柔，叫其余女子见着，无不羡慕。</p>

陆青感叹：“洲玉啊，也算我半个儿子，确实有过一段艰难的日子……好在，现在全好了。”</p>

陆青心里高兴，举起酒杯。</p>

云洲玉与以云有所感，朝他看过来，也跟着举起酒杯，与他遥遥一碰。</p>

喝完这杯，云洲玉脑子开始变糨糊，把以云往自己怀里按：“那边，有个男的在看你，你等等，我去揍他，把他揍得鼻青脸肿！”</p>

以云忙拉住他：“行了，我不看他成吧。”</p>

云洲玉眯眼一笑：“这还差不多，你只能看我。”</p>

席散后，云洲玉就醉了。</p>

以云才知道，这人就是三杯的酒量，醉了倒不闹，拍拍身侧，歪着脑袋，说：“来，给我暖床。”</p>

他衣领微微松散，露出脖颈与锁骨，就像一块白皙的冷玉，以云看了眼，往上挪，便见他淡粉的唇，英挺的鼻梁，与漂亮柔和的眼睛。</p>

因醉意，那双眼睛水润润的，脸颊酡红，时间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不多，在她眼里，几乎和二十年前的他重叠。</p>

以云收回目光，她拧干一条布巾，擦擦他的脸。</p>

云洲玉想抓住她的手，以云还要帮他擦身呢，打了下他手：“别闹。”</p>

他缩到被子里，只露出个头，认真地说：“算了，你不给我暖，我给你暖好了。”</p>

以云忍不住笑出声，掀开被子，钻到他怀里。</p>

回去白锦山的路上，他们没有坐天马，而是选择普通马车，慢悠悠摇回去，路上淘了不少好货，添置白锦山的楼阁。</p>

这小日子，过得很顺当。</p>

第十八年，云洲玉和以云下山的时候，有人问路，好奇地看着云洲玉与以云，半晌才确认两人不是兄妹，不是叔侄，是夫妻。</p>

回来后，云洲玉有些不开心。</p>

以云的模样，永远保留在十五岁，而随着时间过去，云洲玉到中年，虽然瞧起来三十多岁，但与以云比，难免显大。</p>

他没说什么，但以云察觉出他在意。</p>

不过，他自己调节过来，与以云额头相抵：“他们一定是嫉妒。”</p>

“谁让我能陪着你呢？”</p>

第二十八年，以云和云洲玉下山，没人会再觉得他们是叔侄关系。</p>

他们会下意识以为他们是父女。</p>

这把云洲玉气得够呛：“父女？一个个眼睛瞎！”</p>

以云一边给他披上外衣，一边安抚他：“是的是的，都是瞎子，你别再受冻了。”</p>

后来有一次，他抓着以云的手，揣到自己衣袖里，两人沿着山路，慢慢地走。</p>

云洲玉轻咳了两声，忽然说：“时间怎么那么快。”</p>

以云轻轻皱起眉。</p>

她也觉得，怎么转眼就二十八年呢，一开始觉得四十八年不短，可是现在，又开始害怕它来得太快。</p>

还没等她愁绪散发，云洲玉拽着她的手，低下头，说：“你大可放心，有我陪着你，不会有人敢欺负你脸嫩。”</p>

以云：“……”那可谢谢您了。</p>

第三十八年，以云和云洲玉吵架了，倒是很难得。</p>

吵架理由倒是很简单，云洲玉随口说了一句，当年是以云表白的。</p>

秉着对事实的公正认知，以云打断他，说：“好像是你……”</p>

云洲玉：“……”</p>

然后云洲玉就生气了。</p>

他现在脾性越来越大，憋一肚子火，独自一人登上十二楼，到饭点也不下来，以云做几个菜，放在篮子里，正准备上去哄某个小孩，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云洲玉站在廊下，静静看着她。</p>

六十五岁的他，真要论起来，不算老，他往雪景里一站，有种岁月沉淀的风度翩翩，依然是独领风骚的，只是赤金色的眼瞳，有些灰蒙蒙，不再若往昔般明亮。</p>

以云笑他：“怎么不等我去哄你？”</p>

云洲玉只是悠悠地看着她，说：“我老了。”</p>

乍一听，以云顿住，僵硬地笑了笑。</p>

以前云洲玉是绝不会说自己老，以云也几乎不碰这个字。</p>

他慢慢收回目光，叹息：“有些事，我记错了，当年或许是我表白的。”</p>

以云眼眶一热，忙笑道：“哎呀，我跟你闹着玩呢，你没记错，是我记错了。”</p>

云洲玉轻叹：“真的吗？”</p>

“是啊，”以云说，“当年就是我先表白的，还亲了你。”</p>

云洲玉点点头，目中露出狡黠：“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p>

以云：“？”</p>

她反应过来，好家伙，她被云洲玉筛了一通，面色沉下，转身就要离开，云洲玉紧紧跟在她身后，去拉她的手，她甩开，云洲玉不死心，又去拉。</p>

最后，这件事以云洲玉当着以云的面，承认自己是傻子落幕。</p>

虽然以云认为早在他七岁的时候，就该有这个觉悟。</p>

云洲玉说：“你总说我脾性不好，结果你发起脾气来，比我还厉害。”</p>

以云冷眼看他。</p>

云洲玉小心地拉起她的手，他的手背皮肤已经松弛，但掌心依然那样温暖，他说：“我都接受这个结果了，你还想怎么样。”</p>

一时之间，以云不知道他说的“这个结果”，是指他接受他是个傻子，还是接受自己老了的事实。</p>

看着他温和的神情，她明白了。</p>

原来，是她接受不了。</p>

她有一瞬很想哭，她也害怕时间的流逝，云洲玉亲吻在她眼睛上，轻声哄：“说你两句怎么还眼红了呢。”</p>

以云鼻音很重，“嗯”了声。</p>

时间如河，岁月似舟，奔腾的河上，舟被推走推远，幸运的是，他们的喜欢没有被摧磨，依然是舟中心的宝藏。</p>

第四十八年，第一天，云洲玉说了一句话：“我要是能一直陪着你，就去追求长生不老的办法。”</p>

此时他已经是当世威望最高的大术士，以云戳戳他脑袋：“要做表率，别动不动研究邪术。”</p>

云洲玉笑了笑。</p>

这一年，他的身体每况愈下。</p>

就像一个工具，撑够年限，开始各种掉链子，甚至双腿旧疾复发，四十多年前的那架轮椅，被搬了回来。</p>

那些诞生于天地万物的灵好像察觉到什么，每一只都垂头丧气的。</p>

种种迹象告诉以云，这是最后一年，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年。</p>

一切巧合得似乎经历过最精密的计算，比她的程序还要强大的计算。</p>

即使身体情况十分不乐观，云洲玉比以前更会折腾，大雪天的，非要出去堆雪人。以云拦不住，只能陪他一起堆。</p>

以云堆雪人的水平，和那些小雪人灵差不多，云洲玉却很认真，一开始只是几个雪球叠到一起，后来，隐隐能看出人的样子。</p>

以云惊叹：“你还有这手能力啊？”</p>

云洲玉搓搓冻僵的手指，说：“你不知道的，多着呢。”</p>

以云推着轮椅，说：“好了，别吹风了，我们回去吧。”</p>

半夜，以云突然睁眼，发现云洲玉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她走到雪地上，月色下，云洲玉正用小刀，一点点刻画那雪人的模样。</p>

雪人很精致，能一眼看出是个少女，面容饱满，下巴很小巧，眼睛圆圆的，即使整个是白色的，仍能看得出它眼睛弯起，透露出淳淳爱意。</p>

这个雪人，赫然就是以云的模样。</p>

衣服都是以云的衣服，就连手腕上的寻云符，也栩栩如生。</p>

云洲玉看着面前的雪人，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并没有回头，只说：“你看看，像不像你。”</p>

以云声音很干涩：“像，很像。”</p>

云洲玉有些高兴，他轻轻咳嗽一声，目光缱绻：“这样就好了。”</p>

“把她和我合葬，陪我到来世，就不孤独。”云洲玉说话声音慢慢的，“春天来了，也不会化。”</p>

以云掐着手心，花了极大的力气，才没有掉出眼泪。</p>

云洲玉回过头，手指摩挲她的脸颊，眷恋不舍：“冬天过去，春天快到了，你说我们再相遇时，会是春天吗？”</p>

以云摇头。</p>

她不知道，甚至有没有再相遇的机会，也不清楚。</p>

她给不了承诺。</p>

以云再没忍住，她捂了捂眼睛，泪水顺着面庞，迅速滑下。</p>

也滑过那个云洲玉溘然长逝的春天。</p>

***</p>

接下来顺理成章，以云如期自首。</p>

只是，却是她想得简单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