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服软（4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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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颙享受着眼前的一切，忽然，他听到有人在说“何公”。</p>

他转头一看，认出了来人，正是家中房子没能挺过这场风雨最后一刻的牛二，牛二此时正带着妻子儿女前来拜谢。何颙立刻又恢复了前辈高人的架势，只是他脚上沾染的泥泞，却破坏了这一份高人风范。</p>

但已无人在意了。</p>

久违的阳光让人们的脸上都重现了笑容，虽然这场大雨让他们在小麦收获后种植的大豆等毁于一旦，但总归等到九月，他们还能种下下一季小麦。</p>

虽然连日大雨造成的破坏却不会因此而消失。在此期间，冒着风雨疏通沟渠的百姓中有不少得病至今未愈，百姓被大雨冲他的房屋也需要重新修葺，低洼地段的积水也需要时间才能消退。</p>

虽然接下来可能还会有许多磨难。</p>

但百姓们心中充满希望。</p>

何颙其实自从到扶风以来，心中一直以来都是带着些难解怨气的。可现在他望着眼前这一片欢欣鼓舞的画面，他忽然觉得，若是他没有来到扶风，只怕此生都未必能见到这样的风景。</p>

百姓们没有为因天晴时的欢呼而耽搁时间，在太阳出来之后，立刻投入到了修复的工作之中。</p>

就连孩子们都没得闲，及时将家中受潮的被褥拿出来晾晒。</p>

直至傍晚，百姓们才趁着光亮而归，生火做饭，何颙欣慰地看着这一幕。</p>

至于何颙自己，则与郑泰周昂相聚一堂，又翻出了早前乡人送来的一坛浊酒。</p>

何颙等人正借着酒劲高谈阔论，正兴奋间，却听见有人敲门。</p>

门本就没关，何颙看去，立马认出了来人，正是牛二。后者手中捧着一个大碗，碗上还盖着三个一看就是新鲜出锅的蒸饼。</p>

“别站在门口，进来说话。”</p>

何颙注意到，牛二的手已经被洗得无比干净，衣服已经尽可能的体面了，可即便如此，牛二仍表现得非常局促——“何公……郑公、周公，收留之恩无以为报，小人家中没什么积蓄，只能送些吃食，还望公不要嫌弃。”</p>

待牛二端着大碗走近，何颙闻到了被蒸饼掩盖在碗中的香味儿，那是鸡肉的味道。</p>

牛二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捧着碗，对着何颙说道：“听说何公爱吃鸡肉，请何公一定笑纳。”</p>

何勇并未第一时间拒绝，子贡赎牛的道理他当然知道，转而招呼牛二与三人一起坐下吃饭。</p>

牛二自是惶恐不肯。</p>

何颙也不坚持，只是自嘲道：“其实当初有段时间未尝肉味，腹中生了馋虫罢了，没想到传出去就成了我爱吃鸡肉了。”</p>

牛二闻言心中不免忐忑。</p>

却见何颙说着话，将他送来的三个蒸饼分了，又从碗中夹出三块鸡肉，然后就起身端着碗走到牛二的面前，说道：“你的好意我已经收下了，这剩下的便带回去，就当是老夫送给你儿女的。”</p>

见牛二似是要拒绝，何颙强调道：“老夫方才没有拒绝你的好意，你忍心拒绝老夫的好意吗？”</p>

牛二只好感激地接过盛了许多鸡肉的碗。</p>

可他犹犹豫豫地，还不想离开。</p>

何颙问道：“还有何事？”</p>

牛二想到何颙的友善态度，忍不住问出了他一直以来的担忧——“何公，如今小人携家人在此地屯田，赋税全免，就算有徭役也都是为了修建沟渠。还有邻里的照顾，不用像以前在老家时那样忍饥挨冻，每年的收入上缴之后还有盈余。”</p>

“只是小人不知道像如今这样免除赋税的日子能持续多久……不止小人一个有这种担忧，公见多识广……”</p>

牛二心中最担心的是忽然有一年，朝廷宣布不再免除赋税，徭役也不会刻意避开农忙时间，那样，意味着他现在的安稳生活将会难以维持。</p>

从前，他家中也是有田亩的，只不过各种赋税和徭役摊派，让他不得不通过借贷来维持生活，最终只能来到这里以求一线生机。</p>

何颙心中明白，百姓们其实心中还是有些许隐忧的，他们需要一个能让他们的承诺。</p>

但他更明白，就算有承诺，也难以保证不会朝令夕改。</p>

何颙忽然想到了当今天子，当初屯田时候，这位少年天子是否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些呢？</p>

或许，他该尝试将这里的声音上达天听。</p>

想到这，何颙对着牛二说道：“此事老夫也不知晓，不过老夫可替你等书信一封，试着请人代为询问一二，至于能否得到回答，老夫没有把握。”</p>

牛二捧着碗，忙不迭地谢道：“不敢奢求，不敢奢求，劳烦何公已经让小人很过意不去了……就不打扰公用饭了，小人告退……”</p>

望着牛二离开的背影，何颙忽然说道：“等一下。”</p>

牛二疑惑地回头，何颙解释说：“其实你们不必太过忧心，当今天子素有爱民之心，就算将来不再免除赋税，也一定会考虑到你们的生计的。”</p>

郑泰与周昂闻言却是震惊地看着何颙，这还是他们被从雒阳押到扶风以来，第一次在三人中出现夸赞今上的声音。</p>

牛二却不知另外两人的想法，说道：“俺们都知道天子是顶好的好天子，俺们现在能过得这么好全靠天子……就怕有以前俺们遇见过的那种奸吏欺骗天子。”</p>

听到这话，何颙想到自己与天子的过往，只怕在天子心中，他就是牛二口中的奸吏吧！</p>

何颙忍不住苦笑一声，说道：“老夫见过天子，不必过于忧虑天子被奸吏欺骗。”</p>

“何公见过天子？”牛二眼睛睁得如牛眼一般，表情震惊。</p>

他之前只听说何公几人虽贤，却得罪了贵人，所以只能隐居在这里，没想到何公竟然见过天子！</p>

牛二正要被何颙说服，可他转念一想，连何公这样的贤人都要被迫在乡间隐居，怎么能说天子身边没有奸吏呢？他以前在家乡时可被奸吏欺负惨了。</p>

他正要说出口，又想到这话应该是何公说来安慰自己的，就当作没发现吧……</p>

牛二离开后，何颙望着震惊的郑泰和周昂，叹息一声，说道：“二位，就当是我有感而发吧，过去这些日子，乡中得到的医者和草药做不得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