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话无关风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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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菁华摸了摸发烫的小脸，喊住司朔“你，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一句没头没脑的话。</p>

司朔停下脚步，注意到少女通红的小脸，和微微加重的鼻息。谢菁华不知道为什么会出声留下她，只觉脑子晕乎乎的，像一团浆糊。</p>

司朔向她走进一步，她便后退一步，司朔立在原地不动，谢菁华也就这么站着。</p>

香甜的空气中带着蜡烛燃烧的味道，烛泪一圈又一圈地增多。</p>

“你现在有些奇怪。”司朔永远都那么一针见血，“让我看看。”</p>

谢菁华没有再退后，任凭司朔来到她身旁，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受着他手上的老茧。</p>

司朔收回了手，没有乘机占一点点便宜。</p>

“你发烧了。”司朔皱眉，“我扶你去休息吧。”</p>

谢菁华打掉了司朔要扶住她肩膀的手，“我自己来。”</p>

可是刚刚迈出脚步，一阵强烈的晕眩传来，司朔眼疾手快，接住了差点摔倒的谢菁华。</p>

“你，你的手拿开！”</p>

司朔没有松手，握着她瘦弱的胳膊，让她平躺在床上，又为她盖上被子。</p>

谢菁华现在，对司朔的感觉很奇怪。明明很讨厌，但是刚刚扶住她时，一脸严肃的样子，却让自己心中多了一丝异样的感觉，讨厌感少了一大半。</p>

这种感觉不是喜欢，她很清楚，虽然并未体验过情窦初开，但是她很肯定，绝不是男女之情，更像是依赖，小猫咪对主人一样的依赖。</p>

胡思乱想之际，听到司朔低声自语，</p>

“应是那晚大雨时着的凉。”</p>

“感觉，他没有那么可恶了呢。”她心中传来一个声音。</p>

司朔从怀中左摸摸，右掏掏，拿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将它放在谢菁华面前，“吃了它，好的快些。”</p>

闻着从药丸上传来的阵阵恶臭，谢菁华的小嘴紧闭。</p>

司朔也不强求，作势收回。</p>

谢菁华的嘴离开张开了，药丸精准无误，落入她口中。</p>

“好苦！”一股强烈到苦涩充斥着她的口腔，但是并未持续多久，清凉感从五脏六腑中传来，发烧导致的昏沉感，被这股清凉冲淡了许多。</p>

司朔看见药起了效果，便要离去。</p>

“陪，陪陪我，好么？”谢菁华将头埋进被子，发出蚊喃般的声音。</p>

“我是怎么了？”她今天的行为一反常态，自己都感到奇怪。</p>

司朔将窗帘放下，背过身，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离谢菁华稍远处。</p>

司朔也有些奇怪，他的性子谈不上冷淡，但绝不是一个古道热肠的人。面对谢菁华，按照平时，做完刚刚的一切，早该离去，此刻却对谢菁华言听计从。</p>

“能告诉我，你是个怎样的人么？”谢菁华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看着司朔，被帘幕所遮挡，她的脸有些不真切。</p>

“我是什么样的人？”司朔重复一遍，“你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p>

“我是个普通人。”像自问自答一般。</p>

“哼！”帘幕里的谢菁华发出一声娇笑，“我才不信。”</p>

“你身上有很多秘密，我看的出来。”</p>

“谁没有秘密呢？只是我的稍微多了一点点。”司朔不可否置地耸耸肩。</p>

“能告诉我么？”谢菁华的声音变的愈发娇柔，对于普通的男孩子，这一招叫撒娇。</p>

“不告诉你。”以往屡试不爽的招式被司朔轻易破掉，谢菁华受到一点点挫败感，但是并不气馁。</p>

“讲讲你的故事吧，我想听听你的故事。”</p>

司朔一言不发，起身，往外离去。</p>

“好好好，不讲了，可以吧。”谢菁华看见司朔要离去，连忙改口，“真搞不懂你！”</p>

司朔重新坐了下来，“我可没兴趣陪你玩这些少年少女情窦初开的把戏，没事的话，我要先走了。”</p>

谢菁华瘪瘪嘴，居然被他看出来了！</p>

谢菁华很早就在某些传记小说中看到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少年的心智如何坚定，在这种环境下，心中的坚冰总要融化几分。她无意染上风寒是真，但是一场风寒，被她用心设计进这个“温柔乡”中，却被面前这个男人一眼看穿！</p>

“你知道么？情窦初开的把戏，可不是这么玩的。”司朔为她“大方”解释，“下午还对我咬牙切齿，现在就对我撒娇脸红，你当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么？”</p>

“你这最多算得上是色诱。”</p>

一个带着少女体香的枕头从床内飞了出来，被司朔稳稳抓住，搁在一边。</p>

“你根本不懂少女心思！”谢菁华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传了出来。</p>

“可是我略懂人心。”</p>

司朔看着窗外。今夜，月色黯淡，繁星点点。</p>

“其实很多少年人，在未经世事前，都抱有一个幻想。”</p>

“幻想自己初出江湖，路遇佳人，英雄救美，或者和佳人结成欢喜冤家，引得佳人青睐，最后两心相倾，逍遥江湖。”</p>

“你知道么？遇到这种事情，十之八九，是被人设计，信这种话的人，最后的下场都不太好。”</p>

“那些话本和戏曲我看过，写的演的都很感人，英雄美人，快意恩仇，谁不羡慕呢？”</p>

“可是那终究不是江湖。”</p>

“我……”辩解的话停在嘴边，如何都说不出口。</p>

“谢姑娘，江湖是很险恶的，江湖中人，也没那么蠢，幸亏是遇上我，碰见有心人，小心丢财又失身。”</p>

司朔对她的称呼由姑娘变为谢姑娘，虽只是加上姓氏，但隔阂感显露无疑。落下一句警告，司朔推门而出。</p>

落花有别意，流水无他心。</p>

一席话，无关风月。</p>

谢菁华眼波流转，她不明白，为何司朔生出这么大的气。不知这临安有多少富贵子弟，盼着能得她一笑。而今天，面对她的“情局”，不光轻易看破，还对自己说教一番。</p>

“呆木头！”</p>

……</p>

谢莫袂看着司朔走出，连忙围过来，问道，</p>

“朔兄，菁华她，没出什么事吧”</p>

在门外，他隐约听到里面有动静，但听得不真切。</p>

“你这个妹妹，倒也不简单。”司朔将刚刚发生的事简略地告诉他。</p>

“给你添麻烦了。”谢莫袂歉意一笑，“小妹她其实也很可怜呢。”</p>

“母亲她，是生菁华的时候难产死的。”</p>

“但是父亲并未怪她，而是自小就百般疼爱。府内上下所有人都对她恭恭敬敬。也是因此，她小时候从没什么玩伴。”</p>

“在她十岁那年，府外来了个算命的道士，道士说，菁华她是灾厄命数，母亲就是她克死的，而父亲当时也正被皇帝冷落，不知怎的，府内有人听到这些话，对她指指点点。”</p>

“虽然父亲那次大发雷霆，将所有说闲话的仆役全部处死，但是我还记得那天晚上，她跑到我房间，哭着对我说，‘是不是我克死了妈妈‘？”谢莫袂露出温柔而心疼的表情，回忆着往事。</p>

“我安慰她，说那道士只是在胡说八道。”</p>

“但她还是哭，一直哭到没有力气，才昏昏睡去。随后，高烧三日，能吃的药都吃了，请了无数大夫，都不见好转，后来，父亲抱着她，跪在母亲的坟前，求母亲保佑，菁华她这才挺了过去。”</p>

“但那之后，菁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本不爱看书的她，整日待在房中，什么书都看，本来对谁都很温柔的她，变的刁蛮起来。”</p>

“她在用面具包裹自己。”司朔说道。</p>

“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司朔丢下这句话，消失远去，谢莫袂望着司朔离去的方向，低声自语。</p>

“每个人都戴着面具，那你面具下，又是怎样的一副面孔？”</p>

这个问题，没人知道。</p>

或许就连司朔自己，也早已忘记，自己面具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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