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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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撑着手从蒲垫上弹了起来，连腿上的酸麻酸痛感都顾不上了。</p>

背后冷汗直冒，待咽了咽口水，才鼓起勇气转身向门槛处望去。</p>

原来是檀姐儿。</p>

只见小姑娘对着替她推开了门的水绿色衣衫的新侍女道：“你且在此处等着，我去去就来。”</p>

小姑娘声音稚嫩，却偏偏要故作威严，若是放在平日里，顾远修此时早已笑出声来了。</p>

可此时，他却是没有心思笑的。</p>

檀姐儿来此处干什么？</p>

但小姑娘却是不知顾远修心中所想，只细细思量着，嗯，祖母说，自己要有主子的威严，不能叫丫鬟姐姐的。</p>

水绿色衣衫的新侍女对着小姑娘屈身行了一礼，算是对小姑娘的要求应了声。</p>

随即，又迈入门槛，将手里拎着的食盒提了进去，放在蒲垫旁，才回至小姑娘身边，恭顺行礼道：“那奴婢便在此处等着姑娘了。”</p>

哦，对，还有她带给三哥哥的糕点来着。小姑娘轻挠着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p>

但随即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忙收回笑容，肃着小脸道：“嗯。你便等着吧。”</p>

说罢，便迈着小腿进了这有些黑沉肃阔的祠堂。</p>

这是小姑娘第一次晚上来祠堂，不过似乎却一点也不怕的样子。</p>

不过，真的不怕吗？</p>

不，怕还是怕的，只是……</p>

只见小姑娘轻拍了拍胸脯，微握着拳，鼓着小脸向前走去。</p>

颇有种壮士一去兮的感觉。</p>

不怕的，不怕的，祖母说过，这里呆着的都是她顾家的长辈，她这么乖，他们不会不喜欢她的。</p>

何况，四叔今日下午才摸过自己的头，哥哥说过，四叔是护身符的。</p>

嗯！</p>

“你……檀姐儿，你来此处……做什么？”顾远修虽不明所以，但转念一想，他可是哥哥，檀姐儿能对他做什么？</p>

底气便也……足了些……吧？</p>

“三哥哥，我不做什么，就是想问问。”小姑娘声音依旧脆生生的。</p>

明明平日里听起来还觉得怪悦耳的，但此时……伴着这明明灭灭的昏黄灯火，怎得……这么……这么慎人呢？</p>

只听小姑娘继续道：“他们都说你今日是要害我，可我不信。夫子说，兄弟姊妹间，该煮粥焚须，该让枣推梨。”</p>

“所以，我想亲自问一问三哥哥你，今日是否真的要害我？”</p>

小姑娘说罢，定定地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澄澈与信任，还有……一丝如对她亲哥哥顾霁光的孺慕之色。</p>

不知怎的，顾远修鬼使神差地就开了口，“我……檀姐儿，我今日……没有要害你。”</p>

听得出，语气带着几分心虚。</p>

毕竟再如何，顾远修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哪里能做到面不改色的扯谎。</p>

不过，在小姑娘顾檀檀眼中，这个三哥哥虽比不上自家哥哥来得亲厚，但也总归是自己的哥哥，怎会真要害她？</p>

而且，她顾檀檀可从不会和三哥哥抢糖吃的，三哥哥又怎会不喜欢她呢？</p>

“好，三哥哥，那我便信你。”说罢，小姑娘似像吃到了蜜糖一般，眉眼一弯，咧嘴笑开了。</p>

水汪汪的眸子里满是信任与孺慕。</p>

顾远修见状怔了怔。</p>

因为他没想到，檀姐儿竟然是如此地信任他。</p>

随即，便有些赧然。</p>

也是，檀姐儿若是不曾信任他这个……哥哥，他又如何能哄得她与他一道出府去。若是不曾信任他，又怎会……</p>

霎时，他便有些红了眼眶。</p>

自小他便知道祖父祖母并非是他的亲祖父母。</p>

父亲却偏说和亲生的一样，可……又怎会真的一样呢？</p>

顾霁光即便再捣乱，再调皮，待责罚过后，祖父祖母仍会对他充满期待。</p>

虽说大伯父一直对顾霁光恨铁不成钢，可总也比他……在自己父亲眼中永远就是块铁来得好。</p>

母亲虽殷殷待他，却也只晓得不停叫他用功用功。</p>

庶妹虽乖巧，可不知怎的，总透着一股子阴郁。</p>

他一直都羡慕顾霁光有祖父祖母的疼爱，有四叔的偏疼，有妹妹顾霁月时时的上心劝诫，还有小妹顾檀檀的孺慕。</p>

可现在……真好。</p>

原来他也是有人信任的。</p>

忽地，顾远修蹲下身子，拉过小姑娘的小手，将小姑娘抱了过来，涩涩然道：“谢谢你……檀姐儿。”</p>

“日后，日后，三哥哥也护着你。”</p>

小姑娘见状有些不明所以，只得学着祖母哄自己时候的样子，宽慰着拍了拍顾远修的背。</p>

随即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忙脆生生道：“哦对了！三哥哥，我还给你带了糕点，你快吃，不然冷了就不好吃了。”</p>

顾远修闻言，一下便笑开了，道：“好。三哥哥一定记得吃。”</p>

随即又替小姑娘拢了拢雪白的鹤氅，然后又挠了挠头，吸着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瓮声瓮气道：“夜深了，快回去吧。”</p>

“嗯！”小姑娘眉眼弯弯，然后又糯糯地开口道：“那……三哥哥……我就先走了。”</p>

“嗯，快回去吧。”少年不自觉地伸手轻摸了摸小姑娘的双丫髻，随即又觉得有些唐突，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p>

回去的路上，小姑娘大概心情很好，时不时，走着走着就笑了。</p>

四叔真是厉害，他说，只要自己按着他教自己的话去问三哥哥，就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p>

嗯，她就说，三哥哥如何会害她呢？</p>

更深寒重，朔风起，却……景似春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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