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曰爱之，却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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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姀和檀墨仓惶地站起来，手里的花样子扑簌簌洒落一地。</p>

释香跟在曦华身后，竭力装作一副无事的样子，却难掩慌张之色。</p>

三个人都无措地瞧着苏媺，棹兰斋里一时安静极了。</p>

曦华瞧在眼里，小脸垮下来：“怎么，你们说悄悄话，不能告诉我么？”</p>

苏媺亦是一惊。</p>

她的目光在曦华脸上驻了驻，仔细分辨着曦华的神色，放下心来。</p>

“哪有什么是不能告诉你的？”</p>

苏媺拉了曦华在紫燕流云美人塌上坐下，叹道：“只不过，那些话若是被外人听去，只怕，我要死无葬身之地了。”</p>

曦华转了转眼珠儿，小嘴一嘟：“我就知道，你们一定是在说太子！”</p>

她拢过苏媺的手臂，似娇弱无助的小兽一般趴在苏媺膝上，声音闷闷地：“嬍姐姐，你放心，我不告诉外人就是了！”</p>

十洲春一案揭去了和静公主面子上最后一块遮羞布，小夫妻鸾凤不和之事彻底闹了开来。</p>

这些天，曦华总是恹恹地，难有欢愉之色。</p>

论手足之爱，她与和静之间未必有多么深厚的感情。</p>

姐妹倆的年龄差了足足一纪，一个是皇帝的掌上珠，一个却无爱少宠，都是皇女，境遇却有天渊之别。</p>

何况，和静生性内向、不喜与人亲近，出嫁后更是极少回宫。</p>

而曦华性情活泼、爱热闹。</p>

她是小孩子心性，偶尔对长姐生出几分亲近之感，但终究不够投机。</p>

因此，她对和静的回护之情，也许，更多的是出于对弱者的恻隐怜悯。</p>

释香三人局促不安地侍立在一旁，偷偷打着眉眼官司，猜测着方才的谈话被曦华听去了多少。</p>

苏媺却微微恍了神。</p>

两年前，她初入宫时，曦华还是个言语骄傲、行为恣意的小女孩，鲜有抑郁寡欢之时，也难以感受别人的悲欢冷暖。</p>

此时，她的手柔柔地安抚着曦华幼嫩的脊背，心情十分复杂。</p>

从何时起，曦华已如此亲近、依赖着她？</p>

一切都在自然而然地发生着变化，一如每个春减秋生、日落月出的日子。</p>

一时，众人各怀心思，都有些默然。</p>

花照端着一个描金牡丹花茶盘走进来，笑道：“怎的这样安静？奴婢还以为都出去了……”</p>

一语未毕，她才看见众人的神色，瞧瞧这个，看看那个，一时纳罕，愣在了那里。</p>

叶萦走上前来，俯下身，柔声劝道：“公主可是乏了？不如回寝殿小睡片刻？若是这样睡着，又要着凉了！”</p>

曦华趴在苏媺膝上一动不动、毫无回应。</p>

苏媺的眸光越过棹兰斋的朱红漆门，落在斋前的文石台阶上。</p>

那眸光如遥远的秦山烟水，有怔然的空寂、冷然的抗拒，压抑着一点诱芽般的暖，最终，在心里沉淀成一声叹息。</p>

良久，她才打破一室安静，对曦华道：“你若心疼大公主，还是趁早去问问她日后有何打算？岳家还不知能不能指望，她若不愿回公主府，你何不求了太妃，为她安排个妥当的去处。这宫里，怕是待不长久的！”</p>

“当初，父皇赐婚时，姐姐很是开心……”</p>

曦华头朝下趴着，喃喃道，忽然握手成拳，用力捶在美人榻的团花锦褥上。</p>

“我还以为岳昭是个好人……”</p>

年幼的曦华，大约只记得长姐平素木讷的脸上，那少见却满足的笑颜。</p>

那年，伊人初嫁。</p>

一袭大红嫁衣、满身琳琅华饰的和静公主，在翠染莺枝、红杏娇俏的灼灼春光里，在京城女子的艳羡嫉妒里，怀了爱意憧憬，牵了同样红装拥簇的新郎手中的艳艳红绫，走向绵延锦毯那一端的新家。</p>

她可知，少年心意另有一番衷肠？</p>

她可曾想过，岳昭并非她的良人？</p>

她可曾料到，一朝春梦醒，只落得个枕空衾冷、无处话凄凉？</p>

韦庄作《思帝乡》云：“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p>

把一桩政治联姻当做“鸳鸯盟、白头约”的和静公主，是否也有“纵被无情弃，不能羞”的无悔无怨？</p>

还是从此凉散了少女时的幽秘怀恋，连同对夫妻和顺、结发不移的向往，一并抛却了吧……</p>

苏媺将曦华扶起来，拿过一旁的水墨红鲤小披风搭在她肩上，握了握她有些发凉的手指。</p>

“我知道你心中不平，只是人活一世，各有机缘，是好是歹，都只能自己承受，旁人是替不了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