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曰爱之，却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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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华眼圈发红，她吸了两下鼻子，忽然问道：“嬍姐姐，你说，岳昭不喜欢大姐姐，是不是太子和那个方巧撺掇的？”</p>

苏媺摇头：“是岳昭心悦方巧在先。人的感情无法强迫，纵然遮掩一时，也粉饰不了一世。就像此时满园的松菊香风、红叶流丹，是何等的热闹，但冬天该来的时候，还是要来的。”</p>

曦华垂目默然，片刻方道：“这宫里只有你不会骗我！她们都哄我，说驸马是一时糊涂，日后，等他明白过来，自然会与大姐姐和好。”</p>

苏媺沉默一瞬，终究实话道：“且不论驸马对大公主如何，他对方巧，也许当真是一时糊涂吧！”</p>

曦华怔了半晌，愤愤道：“驸马一时糊涂，太子却不是，他巴不得看大姐姐的笑话！嬍姐姐，你们说得对，太子就是被贵妃宠坏了。从凤藻宫到东宫，都是坏种子！”</p>

顿了顿，她的语气更加激烈恼恨起来：“哼，人家说得也没错：一家子骨肉不像骨肉，倒像是仇人！”</p>

此言一出，一屋子人尽皆骇然。</p>

花照原本愣愣地立在门口，听了曦华的话，险些把手中的茶盘打翻在地。</p>

她来不及擦拭茶盘上的水渍，慌慌地道：“哪个浑人说给公主听的？这不是好话，日后可莫要再说了！”</p>

叶萦也紧张地朝门外张望，软语求着：“公主只当可怜奴婢吧！若是被皇上知道，奴婢们岂非没了活路？”</p>

“怕什么？不过是像你们说的，‘出我的口，入你的耳’罢了！”</p>

曦华翻个白眼，又好奇地问道：“嬍姐姐，我方才进来时，听你说什么‘爱之太恩，忧之太勤’，是什么意思？”</p>

苏媺回过神，平复了一下心绪，娓娓道：“唐朝时，柳宗元写过一篇《种树郭橐驼传》，说是有个姓郭的驼子十分擅长种植花木果树，有人问他可有诀窍？他说不过是顺应树木的天性罢了，有的人之所以种不好，是因为‘爱之太恩，忧之太勤’，早上看过，晚上又去抚摸它，已经离开了，又忍不住要回头。如此做法，‘虽曰爱之，其实害之；虽曰忧之，其实仇之’。”</p>

“爱之太恩，忧之太勤……虽曰爱之，其实害之……”曦华低低自语，眼里有些迷惑，也有一丝了然。</p>

近两年朝夕相处，苏媺对曦华的心思不说是了若指掌，也常常一猜即中。</p>

此刻，曦华想必是由太子想到了自己。</p>

景元帝和庆妃对曦华皆可谓“溺爱”，却又有所不同。</p>

一个是哪怕焚珠摘月，也一概应允；一个是仰皇帝鼻息，无过便是有功。</p>

苏媺想起昨日庆妃刚回到宣颐宫时，她在一旁陪侍时的情形。</p>

那是接近午膳时分，庆妃梳洗更衣毕，略略用了一盏茶，便在正殿歇息。</p>

她坐在紫檀木镶摆锡玻璃芍药花的座椅上，髻发高耸，一朵单凤回云衔红宝珠的赤金簪花下，缀着一挂玉蝴蝶抹额，双耳饰镂金宝塔缠丝耳环；铁锈红的蟹爪兰曳地鸾裙上，垂围着一条海棠弄春的披帛。</p>

那披帛轻柔软长，直垂到一张小巧的菱花脚踏上；她双手交叠于膝上，一对同心瓣翡翠戒指熠熠生光。</p>

这位宣颐宫的主人——庆妃余氏文佩，今年已三十有五。</p>

她原是赵柞的侍妾，容貌虽不出众，但性情温和、安守本分。</p>

当年，她侍奉主母——曦华的生母孟氏十分谦顺细心，在一众妾室里，算是与孟氏比较亲近者。</p>

故而，孟氏在病逝之前，肯将唯一的女儿托付于她。</p>

六宫皆知，余氏能被封为二品皇妃，皆因她是曦华的养母。</p>

因为，景元帝虽然时常到宣颐宫与曦华用膳说话、享受天伦之乐，却鲜少留宿。</p>

不过，近两年，这种境况渐渐有了改变。</p>

去年春天，庆妃的兄长余成儒升了北六州都督。</p>

他原是赵柞的部属，战时立了些不大不小的功劳，大齐立朝后，反倒显出治边之能来，短短数年便由从四品别驾升到如今的官职。</p>

此次，庆妃随驾西北，一连数月奔波。</p>

景元帝在得知太子卷入十洲春一案时，更是兼程赶路。</p>

但此时，庆妃面上无一丝疲色，而且眼底清亮，隐有意气风发之态。</p>

“本宫随圣驾巡视西北，一去数月，宫里一切安好，真是辛苦你了！”</p>

庆妃的眸光柔默温和、谦尊霭然，一言一行都极合乎她皇妃的身份。</p>

苏媺起身施了一礼，歉然道：“正要向娘娘请罪：一月前，臣女照顾不周，以致公主发了高热，皇上与娘娘想必十分忧心，还请娘娘责罚！”</p>

“本宫已知晓始末，这件事哪能怪你？只是，曦华这性子劝不得，本宫实在头疼得紧！”</p>

苏媺微微一笑，十分自然地回护道：“公主虽有些小脾气，却不是爱生事的。皇上圣明烛照，一定明白娘娘的苦心！”</p>

曦华坐在一张镂雕瓜鼠纹小圈椅上，瞧着花照、叶萦从一个紫檀木錾银大箱里，一样一样地拿出庆妃带给她的吃食、玩物。</p>

大大小小十几个匣子摆满了长案。</p>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似是根本没有听到庆妃和苏媺说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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