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芙蓉谪，红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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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花亭里，欧阳燕蹙着眉，看这人指天划地、好一番唱念做打，愈发不耐烦起来，刚要吩咐榆钱儿把这几个碍眼的家伙叉出去，忽听亭外有人喝道：“光天化日之下，行此欺辱弱女之事，尔等也配做孔门弟子？”</p>

只见沿着亭下石路，急匆匆冲过来一个少年书生。</p>

他个头不高，宽袖襦巾、皮肤白净，身形十分瘦弱。</p>

这一声喝止还真吓了这帮人一跳，待看清来人的样貌，又忿忿气恼起来，将那少年书生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地嘲讽起来。</p>

欧阳燕视而不见地抚抚有些褶皱的裙子，拈了一块云片糕丢进嘴里，琢磨着孔画怕是快要回来了，不好叫她撞见这些登徒浪子，还是趁早打发了得好。</p>

她正想着，只见那为首一人瘪着眼，呛道：“臭小子，凭你也想英雄救美，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尊容？”说着，一把推在少年书生的肩上。</p>

男子的力道看上去并不大，那少年书生却像油葫芦一般原地打了个转儿，趔趄了几步，歪倒在亭子栏杆上。</p>

他挣力着要站起来，脚下却又打个磕绊，徒劳地抓了一下大红漆柱，忽然往后一个倒仰，“扑通”一声，栽进了亭外的溪水里。</p>

这一连串的变故直看呆了这群男子。众人虽知他不中用，却不想竟不中用到如此地步，不由都哈哈大笑起来。</p>

正此时，山道上远远有一队衙役巡过。那京兆尹丛鸣也是个有心的，每年春夏，登山赏景的人一多，便会派人沿山路巡逻警戒。</p>

这几人互相使个眼色，不欲将事情闹大，只好你推我挤、打打闹闹地扬长而去，留下那书生跌在浅溪里，手脚并用地折腾一通，才艰难地爬了上来。</p>

他一身长衫湿了一半，湿乎乎裹在身上，粘着几块乌糟泥巴，还挂了几片枯梗烂叶，头上的襦巾也歪了，好在还有根竹簪子，勉勉强强地插在那发髻上。</p>

这书生背过身去整襟理袖，虽然形容狼狈，动作倒不失板眼，并未十分窘迫恼怒，倒引得欧阳燕好奇起来。</p>

等他转回身，却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欧阳燕，只温文依礼地撑着架势道：“天子脚下，这帮登徒子实在放浪，幸而遇到小生，小姐放心，小生断不会胡乱对人言说此事，以免有伤小姐闺誉。”</p>

欧阳燕瞪圆眼睛看着这一幕，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接着放声大笑，直笑得挤出了眼泪。几片春叶随风而落，似是树上栖鸟被惊了好眠，扑棱棱飞将下来。</p>

“你……你笑什么？”</p>

那书生的脸一红，他也不笨，见人家笑得如此轻松，可见并不需要帮忙，或许家人就在附近，自己莽莽撞来，反倒成了个落汤鸡，不由羞恼起来，转身便走，匆忙之中倒还没忘施了一礼。</p>

欧阳燕瞧着他一拐一瘸地出了亭子，捉弄之心忽起。</p>

“哎，呆子，你屁股湿了！”</p>

那书生脚下一个趔趄，想要跑得更快些，无奈手软脚软地，不听使唤。</p>

“哎，你这副尊容下得山去，岂不被人说‘有辱斯文’？瞧瞧你屁股上的烂泥，本小姐这里有帕子，借你擦干净便是！”</p>

“这……这如何使得？”</p>

那书生头也不敢回，涨红了脸欲分辩，一开口却声如蚊蚋：“你……你一个闺秀，张口闭口……股的……”</p>

欧阳燕使劲儿把耳朵抻过去听着，半晌听不清楚，又不耐烦起来，盯着他半个侧脸看了会儿，忽然道：“呆子，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把头转过来我瞧瞧！”</p>

书生一呆，愣愣回头，看了欧阳燕一眼，竟脱口道：“可是欧阳小姐？”</p>

他急急返回，直直地走到亭边，又扎扎着手立住脚：“小姐可还记得小生？小生与令兄原是同窗。去年元月，小姐随令兄在大治坊看花灯时，小生有幸见过小姐一面。”</p>

欧阳燕也回想起来了：“哦——是许木头啊！”</p>

许木头，本名许慕，出身原也不俗，乃怀州大姓——许氏的正支。</p>

几年前，河北道战火频烈，怀州正当其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