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三章 国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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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郑昌林翻着一双牛眼瞪着自己，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宋希连的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p>

“信不信我把你的这双狗眼给你抠下来？”宋希连冷冷的道。</p>

感到身边的温度都好像低了几分，郑昌林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p>

再看看宋希连不怒自威的脸，郑昌林才反应过来：现在已不是唐生志当卫戍区总司令的时候了。</p>

但自己怎么也是一旅之长，宋希连在这么多下属的面前，一点脸面都不给自己留，实在是太过份了……</p>

郑昌林一张脸涨的发紫，但最终，还是没敢发出火来。</p>

“滚开！”宋希连又往前一步，站在郑昌林面前吼道。</p>

郑昌林再要不识抬举，宋希连就决定动手了。</p>

郑昌林怨毒的瞪了宋希连一眼，往右挪了一步。</p>

看着宋希连拐进门洞的背影，郑昌林牙齿咬的咯咯做响。</p>

宋希连，你给老子等着。</p>

听着东南方向传来的炮声，一个团长忧心忡忡的凑了上来，附在郑昌林的耳边道：“旅长，再要不出城，可就出不去了……”</p>

“老子还用你教？”</p>

郑昌林阴狠的道，“让你安排的人怎么样了？”</p>

“已经安排进去了！”</p>

“那就发动吧！”郑昌咬牙切齿的道。</p>

过不了江，就只有等死这一条路了……</p>

拼了！</p>

“把老于叫过来！”郑昌林低声道，“我亲自给他交待！”</p>

老于是郑昌林的警卫排长，心腹中的心腹。</p>

团长去而复返，一个大胡子壮汉挤到了郑昌林的身边。</p>

郑昌林附耳一阵嘀咕，老于频频的点着头。</p>

半个小时后，几个强壮的汉子，护着一个中年人，挤到了挹江门下。</p>

中年男子就是郑昌林，不过他现在一副富商打扮，穿着崭新的长袍，还带了顶瓜皮帽。</p>

嘴上粘了胡子，脸上也化了妆，只要不是熟悉他的人站在面前，基本上认不出来。</p>

团长和警卫都穿着西装，一看就是保镖的角色。</p>

郑昌林的计划很简单：混进难民群里，从挹江门出城。</p>

昨天夜里，他被宋希连堵到兴中门内的时候，就考虑到会有突发情况，早早的做了这一步安排，没想到还真用上了。</p>

郑昌林使了个眼色，老于点了点头，挤到了拒马跟前，对守望着卡口的班长道：“老总，我又来了……”</p>

班长本想开骂，一看是老于，顿时眉开眼笑：“人到齐了？”</p>

老于点了点头，往身后的郑昌林和团长指了指：“这就是我家老板和掌柜的……”</p>

“挺富态的么？”班长盯着郑昌林，似笑非笑的了一句。</p>

老于哪能不明白意思，右手一摊，像变戏法似的，掌心里多了一沓钞票。</p>

班长眼睛猛的一亮。</p>

看厚度，足有二三十张，抵的上自己一年的军饷了。</p>

班长左右瞅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接过了钱，用手搓了搓，发现是真的，便心安理得的统到了袖子里。</p>

“悄悄的进，不要声张！”班长交待道。</p>

宋希连治军威严，班长也不敢肆无忌惮的徇私舞弊。</p>

“老总放心，我明白！”老于点头哈腰的道。</p>

班长让士兵搬开了拒马，把郑昌林和几个化过妆的警卫放了进去……</p>

金钱开道，无往不利。</p>

郑昌林硬是靠着花花绿绿的钞票，混出了挹江门。</p>

而这还是警卫排长一夜的打点和努力后才做到的。</p>

前面的一批人登船之后，郑昌林这一批才被放进码头。</p>

刚进码头，郑昌林在心里猛的打了个突。</p>

宋希连？</p>

他怎么在这里？</p>

宋希连就站在码头的一侧，和方不为着话。</p>

身边没有人，只有五六个警卫守在十几米外，一看就知道在重要的事情。</p>

“按照陈西鼎所，两个小时前，日军就已对乌龙山要塞合围了。就算要塞的那一个团靠着山高炮利，又能坚持多长时间？不要忘了，日本人也是有炮的……”宋希连压低声音道。</p>

方不为咬了咬牙，低着头没有出声。</p>

他明知道再不走，就可能走不了了，但心里依然有一万个不甘心。</p>

方不为不是没有想过：由自己和宋希连出头，组织溃兵，重新固防下关各城门及乌龙山要塞，为撤退争取时间。</p>

但直接被宋希连给否决了。</p>

能跑的长官全跑了，该知道的消息，这些溃军全知道了。</p>

看七十一军的陈西鼎和刘启雄，咬着牙，拍着胸口发誓，到了武汉一定会告发王敬久和沈发藻，才算是把部队稳住的样子就知道了。</p>

人心已经散了，能控制部队不哗变，不对着守城门的自己人开枪，就已经做到极致了。</p>

而且谁都知道，留下断后的部队，没几个能活的下来……</p>

谁会愿意？</p>

现在谁敢站出来，是要组织大家布防守城，谁就是全军的公敌。</p>

别方不为这个国民英雄，就是委座亲自来了也不行。</p>

再一个，时间也不允许。</p>

半个小时前，江对岸的向贤巨才派人来汇报过，浦口方向，已发现了日军小股便衣队的痕迹。</p>

这明日军派来包围浦口的大部队马上就要到了。</p>

还要组织人员守的话，就等于是在给日军送人头。</p>

唯今之计，只能是逃一个算一个了。</p>

“撤吧！”宋希连又叹了一口气，“不是你我不公忠体国，而是实在无能为力，即便到时去了武汉，又有谁能出你我的一句不是来？留下来，也不过是徒增伤亡……”</p>

“好……撤！”</p>

许久之后，方不为才从牙缝里迸出了两个字。</p>

宋希连猛的松了一口气。</p>

他算是发现了，方不为不是一般的犟，要是钻进牛角尖，九头牛都拉不回来。</p>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宋希连都不希望方不为陨落在南京。</p>

“你准备怎么安排？”方不为又问道。</p>

“我先把熊兴民撤回来，城门只能交给肖司令了！”宋希连道，“另外，城内各军都已陆续向下关撤退，我会让肖司令暂停疏导难民，改而疏导溃军，包括你的船也一样，不能再运难民了……”</p>

方不为痛苦的闭上了眼睛。</p>

换成是他，也只能做这种选择。</p>

也就是昨晚只有教导总队一部到了西城，剩下的都是被八十八师补充旅裹挟而来的难民。</p>

不然挹江门怎么可能专门留给难民？</p>

运兵都来不及。</p>

“你看好船，我去通知熊兴民！”宋希连拍了拍方不为的肩膀。</p>

方不为重重的点了点头。</p>

两人刚刚转身，恰好看到了准备登船的郑昌林。</p>

宋希连并没看出什么，只是看这群人穿的光鲜，下意识的多看了一眼。</p>

但看在方不为眼里，这十几个人处处都是破绽。</p>

不是绸衫，就是西装，个个非富既贵。</p>

但看皮肤面色，倒像是常年风吹日晒的。</p>

而且十几个人拱星捧月的把一个中年人围在中间，一看就知道，老板只有一个，剩下的全是保镖。</p>

看了看几个保镖的打扮，方不为猛的眯起了眼睛。</p>

什么样的人家，富成了这个样子，连保镖都能穿的起培罗蒙了？</p>

而且件件都是一等货。</p>

两年前在上海的时候，方不为花了八百大洋，才买到了一件培罗蒙西装的五等货，而上等货，那时候就卖到了近四千大洋。</p>

鲁讯在北京的一套四合院，才花了多少钱？</p>

放到后世，这么一件西装，都能在上海陆家嘴的汤臣一品买五平方大的一间卫生间了。</p>

宋子闻都不敢这么大方。</p>

再看这些人的眼神和外露的皮肤，以及手里提的东西，方不为呵呵呵的冷笑了起来。</p>

虎口上的茧子，磨的比大洋还厚，一看就是经年拿枪讨饭吃的……</p>

紧靠着中年人的两个壮汉，一人提着一口箱子，看壮汉面色微红，气息频喘的模样，方不为就能猜到箱子里装的不是黄金就是白银。</p>

能有这么多金银的富人，要么早跑了，要么早就躲到了英美德苏等使馆，哪里会等到这个时候才逃命？</p>

这一伙绝对是溃兵，而且还是杀人夺了财的那一种。</p>

情急之下，郑昌林有什么办法？</p>

这些行头，还是他接替宪兵之后，砸了一家专营出口的洋行抢出来的，本想是运到武汉后，发一笔小财的。</p>

临时之间，他也没地方找合适的行头，但要是穿一身破烂去给宋希连的兵送礼，不被当场抓起来才怪。</p>

所以只能将就一下，但谁能想到恰好就撞到了宋希连和方不为的怀里。</p>

看方不为“桀桀桀”的冷笑着，宋希连不明所以的问道，“怎么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