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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斩匪行好事,小半仙助力进王府
上回书咱们提到,成瘸子要带着麻三儿进王府谋个差事,而若说起这位奉天的庆王爷来,在当时真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家原是京城老庆王的本家,早在清兵入关之初便暗受昭命,留卫盛京,以保大清龙兴之地 。这位老王爷也是将门之后,端的是刀马纯熟,弓开上将落马,曾在武科场十箭连环透彻靶心,受封“巴图鲁”。要知道那个时候在大清国能有这样的称号可是不得了的,在满清建朝的几百年间只有区区三十几人得过这个称号,实为无上荣耀;而他又身为亲王贵胄,自然备受恩宠,每每万岁爷东巡至此也必单独召见,厚加抚慰。
然而,“花无千日好,总有凋谢时”,庆王府虽然荣上如此,却也不得不随着大清朝一起走向了衰落。到了清末,王府的规模早已大不如前,后代子孙成天介提笼架鸟,流连于勾栏瓦舍之间,手头紧了便将家中的物件拿出去变卖,就连原来的千顷良田也被卖了七八成儿了。可即便如此,瘦死的骆驼终究比马大,对于像麻三儿这样的贫民百姓来说,对庆王府依然有高山仰止之感,就连路过府门前大声咳嗽几下也是不敢的,生怕惊扰了王爷的清静,被抓到衙门口治了罪。而今一听说自己能进到王府里去当苏拉,麻三儿简直高兴得睡不着觉,他只要闭上眼睛便会想到高大的院墙,宏伟的建筑,美味的食物以及大把的零花钱。所有这些对于他一个长在乡下的穷小子来说,真好比是去了天界,都是些平日里连想都不敢想的福啊。
看到这儿您可能觉着好奇,关家已经没落了,跟普通的贫民百姓没什么两样,又能有什么办法儿巴结王爷呢?其实这里头还真有段儿故事,您且听我慢慢往下说。
原来麻三儿的祖父也是吃红差这碗饭的,那时侯他的家境已经有了潦倒之态,经常入不敷出,老爷子便时不常的种点庄稼,倒腾些小生意来贴补家用。话说就有那么一次,老爷子应了衙门口儿的差事去出趟红差,斩的呢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巨盗“三岔腿”。
这个绰号来自于地躺拳中的恒招,不是内行人是根本不明所以的。地躺拳乃是中华自古就有的传统拳法,动作幅度大,招法凌厉,变换莫测。可不论什么样的套路,却有一个基本功,那就是腰胯灵活。因为不论遭遇到什么样的对手,在临敌之际只要双腿一分,就势下矬,便可以避开锋芒,再以乌龙搅柱,老汉翻身等招式进击,便可将敌人降服。而说起矬,却万不可坐实了,腰里裆下须趁着点儿劲儿,只要稍微拧腰两腿的位置就跟着变了,双脚或扫或踢,变化自然。
“三岔腿”的绰号便是预示着其人的体式变化奇快,此贼在一次“单飘”的时候,不慎遭了同行暗算。他突遭凶险,临事不慌,立即施展地躺拳,从容迎战,瞬间腰胯拧转,变换方向,以一敌三,不落下风。经此一战,他便名震江湖,得了这个绰号。
“三岔腿”虽是绿林道上的人物,却与一般的盗匪不同,经常用盗抢来的金银接济穷人。然而人无完人,他有一个癖好却为江湖同道所不齿,那就是嫖宿,且专好那些旧社会里为生活所迫,不得不暂入娼们的良家妇女。这类娼妓没有固定的营生点,一般都在自家开张,明白人只要看到户门口挂着一面背面儿朝外的铜镜就能猜透其中的隐喻。
他曾经有一个相好,两人情投意合,山盟海誓间欲结为夫妻,白头偕老。打那儿以后,“三岔腿”只要有了金银细软赃物,便会放心地藏在她家,以作为金盆洗手后的成家之本。不料旧社会的妇人多数没有见识,此妇人有一次趁他不在家,竟偷偷拿了一个翠玉扳指儿去当当。那个时候满清依然盛行骑射之风,扳指儿是用来扣弦发箭的物事,一般常见的有牛角材质,也有杨木材质的,能用得起翠玉扳指的必是非王即贵,哪有一个贫家妇人能拿得出手呢?这妇人又不会编出一套“家道中落,无以为继”的谎话,当场就被当铺的当柜看出了破绽。当柜先是用话稳住妇人,暗地里却通知了掌柜的。掌柜的情知此类事包庇不得,弄不好要官府、飞贼两头儿得罪,便一不做二不休,报了官。官府立即派出三十几名眼明手快的公人,先到当铺拿了妇人,带回去细细审问。妇人经不住恐吓,只得招认,公人听说有了“三岔腿”的踪迹,自是不敢怠慢,急忙上报府衙,连同四五十个做公的,又向统领衙门借了骑巡,一同埋伏在妇人房屋的左近,暗中窥守。
“三岔腿”外出作案,当然不知道已经大祸临头,他夜晚归家丝毫未加防范,甫一踏进屋内,便听得一声呐喊,从外面闯进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公人。“三岔腿”毕竟是江湖惯盗,他吃过见过,并未慌张,当即蹬飞了屋里的桌子,趁着室内漆黑一片,便下腰贴地,鼠一般地窜出屋外。可他刚一站定,便发现院里院外、墙头屋顶全是公人与骑巡,纵然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是难以回天了。公人一拥而上,将他挑断脚筋,下了死牢。后经官府的三推六问就如实招了,被定成死罪,免不得秋后一剐。因他平日里扶危济困,素有侠义之风,绿林中颇有声望,竟然有人愿意为了他买上使下,到最后奉天府竟然开了恩,将“剐”字改成了一个“斩”字。
麻三儿的祖父也听说“三岔腿”是条好汉,但关家吃的是官饭,身不由己,行刑当日眼见已近晌午,便借着摘取亡命招子之机对“三岔腿”说道:
“我有公事在身,好汉休要记恨。别的我不敢夸口,祖上的手艺和手头的活计倒也利索。待得行刑完毕之后,如若没人来成全你,我愿为你收尸。”
“三岔腿”听后,颇为感动,便幽然说道:
“我就是孤身一人,无亲无故,只有一个粉头如今也陷在牢里了。如您真能为我收尸,一定将我的尸身送至奉天府东十里的奶头山安葬。到时候定有您的好处。”
说完便瞑目无言,引颈受戮了。
老爷子行刑完毕,等到围观的众人散了,便话付前言,收拾起“三岔腿”的尸身,用一领草席卷了,装在一辆独轮车上,直奔奶头山而来。奶头山原是个荒僻的去处,平日里人迹罕至,只因其形似满族饽饽“奶乌他”,因而得名,若不是“三岔腿”说了“必有好处”,老爷子是不愿意一个人到这儿来的。就在他接近山脚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周围荒草过膝,山林莽莽,放眼望去尽是成片的松林。老爷子心下有些害怕,不由得暗自埋怨自己,还不如就近将尸身扔在乱葬岗上,何必吃苦受力推到这儿来呢?而今不但通身大汗,腹中也早就饥了,在这荒山野岭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待会儿还指不定要遭什么罪呢。
正在他暗自抱怨,狐疑不决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的草丛中“稀稀索索”的一阵乱响,从中竟然钻出一只灰鼠来。这只灰鼠比田鼠略大,皮毛油亮,两眼黑兜兜的,精光四射。它旁若无人的围着尸身转了两圈儿,又抬起鼻子嗅了嗅,便扭过头看了看老爷子,再回头看看尸身,似乎有话要说。老爷子见灰鼠胆大沉稳,遇人不慌,知道其中必有来历,正思量如何应对灰鼠,却见它兀自跳上了一条小径,微微向这边点头,似有领路之意。老爷子暗觉惊讶,不由得推车跟上,眼见灰鼠在前面走走停停,还经常回头微点,似有鼓励之意。老爷子也跟着走走停停,约莫有了一顿饭功夫,前面出现一座土坡,那只灰鼠便停在坡下,不肯向前了。它不时的在荒草丛中兜走,时而起立,时而伏地,似乎很是急切。老爷子心下惊疑不定,隧走上前用手拨开乱草,见到草中有几个墓碑,甚是扎眼。这些墓碑已经年久失修,眼见得是没人清理的,碑文早已模糊不清了,但各碑间排列有序,参差有度,一望便知是一个家族的族坟。待他走近了,晃亮火折子细细辨认,见碑上的亡人年甲也有顺序。老爷子饱经世故,见此情形已经猜透了八九,这些坟肯定与“三岔腿”有关,想他家几代人皆是绿林中人,活时不敢抛头露面,死后只能葬在这荒山野岭之中,遮蔽行藏。转念间他又想到,“三岔腿”年纪尚轻,又无家小,可能就此绝了这一族的苗裔,不觉心中甚是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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