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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看到时雍从废殿消失,祁林却不来废殿抓人?
“不对。”时雍觉得祁林的反应十分不正常。这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拉住赵胤的手。
“王爷,你来。”
赵胤不明所以,由着时雍的拉扯,将手覆盖在石壁上。
是热的。
赵胤狐疑地望向时雍。
“比方才更烫了。”时雍又将手背放上去感受片刻,一层细密的寒意迅速从脚底爬上了背脊,恐惧的第六感,让她突然惊乱,回身就抱住赵胤的胳膊。
“王爷,我们必须赶快出去。离开这里——”
墙壁不会无端地热起来。
赵胤沉下表情,吩咐辛二留下查看究竟,其余侍卫则是抓紧时间将白马扶舟抬出去,顺便收殓贵妃杨氏的遗体。
在时雍的提点下,杨斐特地将昏睡的白马扶舟捆得结结实实,派了两个专人看护,这才慢慢随众人往外走。
“阿拾身子可有恙?”赵胤低低问时雍。
“我无事。”时雍悄悄握住赵胤的手心,阖了阖眼,稳住略有些混乱的呼吸,“王爷来了,我便宽心了。”
赵胤看着她略带红潮的脸和隐隐浮青的唇色,黑眸里的冷光灼热得吓人。
“有什么委屈就告诉夫君。不可憋在心里头。”
他很少如此自称,可见是对时雍这几天的遭遇担心得狠了。
想来也是,一个女子孤身闯入敌营,就算她聪慧多智,但对方也不是愚钝之人,难免不会受些侮辱……
时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着他,摇了摇头。
“我很好。就是,就是邪君给我下了毒。”
焚情?
赵胤记得那天宫中传出的消息。
“此毒如何?阿拾可有哪里难受?”
时雍是医者,懂得的自是比赵胤多。
奈何,时雍无奈地朝他摇了摇头,微微一笑,目光顺着赵胤的胸膛,看向他坚硬的铠甲、雪亮的绣春刀,然后默默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王爷可有感觉到热?闷,好像头顶烈阳,灶上火炙。”
赵胤皱了皱眉,看着时雍的脸,眼眸突然沉下。
对他而言,墙壁上那点热度,是只有将手触上去才能感觉到的淡淡温热,对空间的影响不大,稍感憋闷而已,在这样的季节,说火已是过了,何况火炙?
赵胤转头问杨斐,“你热吗?”
杨斐愣神,左右看看,“你们热吗?”
众侍卫:……
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齐齐摇头。
周明生这么久没见时雍,这会儿心底头很是开怀,一直咧着嘴在笑。因为两人打小就熟识,他又不知内情,还打趣了一句。
“殿下怕不是见到了王妃,这才觉得热吧?”
话没落下,他的笑容就凝固了。
因为他看到了赵胤眸底的冷光。纵是面无表情,却寒到极点,令人望之生畏。
周明生缩了缩脖子。
“殿下,属下说错话了么?”
赵胤看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时雍与邪君斗智斗勇这么久,身子早已虚弱不堪,疲累至极,如今有赵胤在旁,她不再硬撑,整个人便软得像没有了骨头一样。
赵胤没有训斥周明生,一个侧身将时雍拦腰抱起,大步往外走。
“跟上!”
周明生松了一口长气。
众侍卫眼里含笑,神采飞扬。
赵胤沉眉,犯地回头,“都在笑什么?全速出去。”
众人齐声:“是,殿下!”
……
时雍看到了众人促狭的表情,揽住赵胤的脖子,将头靠上去,迟疑着低低地唤了声。
“王爷。”
“嗯。”
赵胤低头,柔和地看着她。
“我在。可是哪里疼了?”
不知为何,听到他这句话,时雍的眼眶突然发热,泪水都差点滚落出来。一个人累了这么久,她的心这一刻终于踏实了。
“不疼。”时雍咬了咬下唇,克制住泛滥的情绪,将头偎在男人的肩膀,轻轻地笑。
“有王爷在,我哪里都不疼。就是好久不见王爷,心里怪不是滋味儿的。”
这次分别,对二人来说,实在太久。
自六年前一道去锦城就藩,夫妻二人就公不离婆,砰不离砣,很少有超过一天的别离。即便赵胤有公务外出,哪怕离家再远,他也会连夜骑马赶回王府,从来不会在外留宿。
可这次,他们竟然分别了小半年——
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人群伴着火把鱼贯而出,时雍伏在赵胤怀里,将那些想念的话都咽了下去,沉默了片刻。
“焚情的毒性,我至今不知到底是什么。邪君吓我说,焚情散,会让人丧失七情六欲,然后让人找到真正的自我……”
丧失七情六欲可以理解,找到真正的自我是什么意思?
时雍看见了赵胤眸底的深幽,忽略掉心中短暂的惧意,平静地环住赵胤的脖子,慢声道:
“邪君告诉了我一些事情。关于那个世界。”
时雍把那天和邪君的谈话,以及二人以前的纠葛和前因后果简单地告诉了赵胤。当赵胤听到“暗物质、暗能量介质”这样的名词时,眼底有明显的讶异,却没有流露出怀疑或是匪夷所思的疑惑。
赵胤对事物的接受能力比时雍想象的快,他似乎轻而易举就理解了何谓时空,何谓黑洞,何谓暗能量,也不认为那是虚构的世界。
只是对时雍的处境,他有明显的担忧。
“阿拾信他所说?”
时雍想了想,“信一半吧。”
赵胤轻唔,沉默不语。
时雍挑了挑眉,“王爷就不觉得这些事情是天方夜谭?是我编来骗你的?”
“阿拾为何要骗我?”赵胤扬了扬眉梢,又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未见、我未知,何止千万?本王自幼受先帝熏陶和教诲,自是知道瀚海无涯,碧天无尽。惟我渺小耳。”
时雍听得莞尔不已。
“王爷还渺小,那我是不是不存在的物体?”
赵胤看她还有心思说话,唇角微微一扬,稍显宽慰。然后,转头又是那句担忧的话。
“阿拾有没有哪里疼?”
他问第二遍了。
可见,是当真担心得狠。
时雍内心微动,垂下眼皮,鼻子莫名有点酸。
“身子不痛,心下却自有郁纡。”
赵胤默默揽紧她,沉默不语。
时雍缩入他怀里,慢声道:“王爷,我有点怕……”
“怕什么?”
“怕有一天,我醒过来,已不是我。王爷看到的我,也不是我。”
赵胤黑眸微暗。
这个身子是宋阿拾,她醒过来不是宋阿拾,还能是谁?没由来的,赵胤心里一紧,很快便又将眼里锐利的光芒收敛,一副淡然的模样。
“你舍不得的。”
他略带傲娇的话,听上去却有几分委屈。
“你若不是你,我如何能做我?阿拾不会舍得弃我而去。”
时雍道:“我不是我了,王爷仍可是王爷。”
赵胤用力捏了捏她的腰,听到时雍低低的呼痛,他才哼笑一声。
“你我夫妻一心,不许说这些丧气话。”
时雍仰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俊脸,久久,轻嗯一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了双眼。
……
……
宫中的大火仍然未灭,甚至因为火势的蔓延,还惹燃了邻近的几个宫殿,废殿一侧的宫殿也着了火。
时雍在看到外间的火光时,联想到滚烫的石壁,稍稍安下心来。
赵胤抱着她走出废殿,眼前人影憬憬,乱成一团。时雍讶然地发现,白马扶舟手底下那些东厂番役、禁军仿佛中了邪似的,不要命地往前冲。
如同丧尸。
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过,京畿大营的兵马远远多于皇城中的人,即便这群“丧尸”勇猛无匹,不畏死地拼杀搏命,也无非是将自己变成一具尸体而已。
一阵风吹来,时雍冷不丁觉得冷。身子明明十分的热,她却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赵胤见状,低头看来。
“阿拾哪里难受?”
时雍摇了摇头,抬头问道:
“这些人是怎么了?疯了似的……”
赵胤淡淡道:“中了邪毒。”
邪君之毒,统称为邪毒。
“又是毒。”
时雍咬牙切齿,看着一个人在她面前不远处身首异处,惨叫着倒下去,不由就想到了曾经邪君下的那些毒,蛊惑天神殿信徒,害刘家、吕家……甚至引发瘟疫的种种,就觉得邪君此人的恶劣行径,天地不容,人人可诛。
“亏他能说出拯救苍生,让文明之光普照大地,让世界大同这样的君子之言……”
赵胤抚了抚她,“邪不胜正。”
鲜血、火光,染红宫闱。
如赵胤所料,宫中基本已经被赵云圳和魏骁龙的人马控制下来,但皇城太大,仍有一部分地方有人马在负隅顽抗,尤其那些中了邪毒的番役和禁军,拼杀起来不要命,根本没有投降一说,非死难以降服。
赵胤看着远处的火场,将时雍抱出废殿,便让人抬了一张软椅过来,将她抱坐在地势较为开阔的殿前广场,以免受烟熏之苦。
杀声震天,凄厉异常。
这边禁军较多,战局仍未结束,双方拼得你死我活。赵胤观察着情形,这才让人叫来白执,询问此间的情况。
“报——”
白执一头一脸的鲜血,从人群里冲过来,朝赵胤单膝叩地而拜。
“瑶华殿已然大捷,就是楚王和阮娘子……”
白执瞥一眼软椅上休息的时雍,没有说下去。
赵胤皱眉:“说。”
白执抿了抿嘴唇,“殿下走后,我们与敌寇在瑶华殿殊死拼杀,楚王身子本就虚弱,在同我们一起杀敌时,不慎中箭,生死未卜……”
没有听赵胤言词,白执又道:“那个阮娘子,大抵是受了些刺激,有些疯魔,敌我不分,乱打乱杀。不得已,属下只能让人将她捆了……”
赵胤眉头微拧,“知道了。”
说罢他转头,看向身侧的杨斐。
“去传太医,务必保住楚王性命。”
杨斐拱手:“是。”
“报——”
又是一声洪亮的喊叫。
赵胤抬头望去,正是身着铠甲匆匆而来的魏骁龙。
“魏将军为何亲自来了?”
魏骁龙上前,拱手行礼,“殿下,东西后殿的敌寇已然清洗干净,只是……”他与白执一样,仍是看了看时雍,这才低下头,接着道:
“末将有负殿下所托,未寻到宋公和夫人踪迹。”
时雍猛地睁开眼,直起身子,一言未发,又躺了回去。赵胤眼角余光乜斜而过,吩咐道:“找。”
魏骁龙道:“末将已派人四处寻找。只是眼下,尚有多处宫殿在敌寇掌控中。末将是担心,宋公一家仍在敌手,恐会受其掣肘……”
赵胤点点头,抬手示意魏骁龙先去忙。
魏骁龙会过意来,“末将告退。”
时雍默默听着他二人的对话,心下担忧宋家人,却没有言表。眼下局势看似在赵胤掌握,可只要邪君没有归案,一切都有可能发生变化。
尤其,她看到远处的烈火,再看着那一群围攻的“丧尸”,心底就不免一阵阵泛冷。
一时间,五味陈杂。时雍只觉义愤,胸腔胀痛,仿若有一口气压在那处,怎么都吐不出来,又落下不去。当然,也有可能不是气的,而是焚情的药性发了。
此时的她,身子火一样烫,情绪变得更为敏感,整个人几乎被情绪感染得崩溃。
“王爷。”
赵胤担忧的看着她,“阿拾哪里不适?”
时雍再次摇头,咬着牙的样子,比先前更为凄厉。
“祁林人呢?那个畜生人在何处?”
赵胤尚未说话,忽然看到一行人从火光那一头走过来,打头的那个白衣公子,居然正是——白马扶舟。
时雍愣了愣,倒抽一口凉气,以为自己眼花了。
“这是……?”
“假的。”赵胤接过话去,说得轻描淡写,也斩钉截铁,“他是祁林。当初邪君假意与千面红罗相好,再囚禁飞天道人,想来是学了不少易容之术,倒让他扮得惟妙惟肖。”
“畜生!”
时雍黑眸沉了又沉。
她记得初次在大帽胡同见到那个长相平平的“邪君”时,就是易过容的。后来是她洗去那人脸上的易容药膏,这才露出了他的真容——白马扶舟的脸。
而那时,便是真假白马扶舟的开端。
如今想来,邪君的易容术应当还在子柔之上,即便不如千面红罗和飞天道人,也有相当的造诣了。
几乎突然的,她心里产生了疑惑。
“你说那些人……我是说那些假邪君,符二、无为,朱宜年……会不会只是易容?”
赵胤似乎没有想到她会做出如此猜测,沉眉看他一眼,没有说话,也来不及说话。因为,祁林已然停了下来,阴凉地笑着望向他们。
“锦城王好手段。看来,你我决战的时候到了。”
声音未落,他回头朝属下挥手。
“带人。”
时雍心里一沉。
果然,不肖片刻工夫,就看到祁林的几个心腹侍卫押着宋家几口过来,他们双手被绳子反剪捆绑,衣襟褴褛、身染血污,一看便知受了折磨。宋长贵失去耳朵的一侧没有得到包扎,裸在外面的伤口看着极为瘆人。
而宋香和刘清池的身边,还跟着两个几岁光景的小孩儿……
宋家人在侍卫拖拽下,走得很慢,一路走,留下一路的血脚印,目光无一例外的都望着时雍。
宋长贵和王氏的眼里是沉甸甸的担忧和害怕,两个孩子的眼中是赤丨裸丨裸的恐惧,而宋香和刘清池,在看到赵胤和时雍的时候,眼睛发出的是希冀和恳求的光芒,那是身为父母,想为孩子争取的生存机会……
时雍心下大恸,“爹、娘……”
“阿拾!”王氏欲言又止,朝她无力地摆摆头。
祁林哈哈大笑,“本督让你们一家人团聚,还不快谢恩。”
时雍看着宋家人被拉到前面,闻到那一股子血腥味儿,差点晕过去。两个孩子却很机灵,看看父母,慧至心灵地开口喊叫。
“姨母——救救盼儿——”
------题外话------
这几天写了差不多四万字的样子,最后那一哆嗦还没有写完,然后还得再修一修。今天先发一部分上来,大家先看着,我再继续写后面,明天再继续更哈…………
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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