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风景忆当年（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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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渔仓县最大的客栈渔阳客栈内，几人一道吃午饭，谢玿便说，“这镖局肯定不能留了，方姑娘，你跟我们一起去允州府吧。”</p>

川穹山这次吃了亏，虽暂时退去，必不肯善罢。</p>

方芸英，也就是郑氏，点头谢过，说道，“也好，我方才已经写了信给爹爹，料想他也应该很快就会来接我们。”</p>

谢玿点头。自始至终，她都未与赵元冲说话，座位间也隔了三四人。</p>

贺奔问道，“那方姑娘到允州府可有地方暂时安身？一般客栈居所怕不宜避祸。”</p>

方芸英面露难色，摇摇头。</p>

赵元冲看了一眼谢玿，开口道，“方姑娘若是不嫌弃，到允州府后，不如暂到在下友人处住几日？”</p>

方芸英喜道，“那...那会不会多有打搅？”</p>

赵元冲摇头，“无妨，我那朋友还算家业殷厚，不妨事。”</p>

方芸英携着二子谢过。</p>

谢玿抱着小蟠桃投喂，只当没听到席间言语，对赵元冲那番有意无意的示好也无动于衷。</p>

“哥哥，你怎么不吃呀？”小蟠桃鼓动着两个腮帮子问。</p>

谢玿尝了一口小胖手送到嘴边的梨汁糖糕，道，“哥哥不吃辣。”</p>

赵元冲，“...”</p>

谢玿平日其实是喜辣的，赵元冲更好吃辣，彼此对于对方的口味十分清楚。方才赵元冲点了几道谢玿爱吃的菜，全悄悄叫怜音摆到了谢玿面前。</p>

可谢玿此刻却说：她不吃辣。</p>

实则，赵元冲并未觉得自己有何错处，此时更为气闷，于是，只听折扇“刷”一声开合，桌上气氛无比尴尬。</p>

不过...可能也就只他们二人尴尬，怜音微有所觉，辰良与贺奔...在一旁桌上狼吞虎咽心无旁骛。</p>

赵元冲略感气闷的扭头摇了半天折扇，回头却见谢玿正盯着小蟠桃胸口的一把如意锁瞧。</p>

瞧了半晌，谢玿抬手从小蟠桃脖颈中将那小锁取下，拔了两支扎水果用的小竹签，穿过那小锁的锁心处，摆弄机括般来回鼓捣。</p>

蓦地，只听“咔”一声，那如意锁竟打开成了两半。</p>

谢玿一挑眉，又流露出几分疑惑，问方芸英道，“这锁...是谁做的？”</p>

方芸英道，“是我爹，有次来镖局，拙夫托他给小蟠桃打的一枚平安锁罢了，我倒也从不知道有这个机关。”</p>

谢玿原想追问方父何门何派，但忆起方芸英对父亲来历讳莫如深，随话到口边转了弯道，“方姐姐，令尊可是住在京城？”</p>

方芸英摇头，道，“不瞒谢公子，我爹长住南疆，多年来甚少离开。”</p>

南疆？谢玿神情似是更为不解，眉心略蹙。</p>

赵元冲忙问，“怎么了？这锁有何问题？”</p>

谢玿下意识冲口而出，“没什么，我见过类似的机括玩意儿罢了，所以会些拆解技巧，我原本以为是同一人所作，现在看来应该只是巧合，没什么稀罕。”</p>

说罢，她一抬头，正对上赵元冲忧心惙惙的视线，顿时一怔，才想起来两人正生着闷气，于是将头一撇，不再答话了。</p>

赵元冲一腔忧心讨好皆化了空，他胸口瘀滞，只觉气闷，遂咬咬下唇搁了筷子。</p>

正值此尴尬复尴尬之时，念生忽然道，“这花纹...我见过。”</p>

众人闻声看去。</p>

只见念生拿着那两半裂开的如意锁，对着其中一半边沿凹凸的纹路说道，“这不正是我家后院老树下那块石板凹痕的样子...”</p>

话到此处，在座该明白的人已然明白了其中缘由内秘，不明白的也无需再告知。</p>

谢玿一掠手从他手中拿过两半锁重新合拢，挂在念生脖颈中，道，“天底下的凹凸坑洼不都一个样，有什么稀奇的，这个已经坏了，我要给小蟠桃买个新的，坏的拿去扔了。”</p>

念生机敏伶俐，此时便知自己方才大意说了些要命的话，也明白谢玿将锁交给自己的用意。此物既已出现，放在小蟠桃身上显然是个祸端，自己留着若遇危险起码还可抵挡一二。于是他咧嘴一笑，将那锁贴身收好，十分天真笑道，“好的哥哥。”</p>

谢玿欣然莞尔。</p>

于是席间半晌再无杂话。</p>

片刻后，念生一边给母亲夹菜，一边悄悄侧过头，对谢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谢哥哥...”</p>

谢玿也侧耳倾听。</p>

“谢哥哥，方才你和程掌门打架的时候，天神哥哥特别担心...”</p>

话音未落，谢玿就敲了他一记脑瓜崩儿，“就你机灵！大人的事少插嘴，好好吃饭！”</p>

小蟠桃含着手指，瞧着谢家哥哥打了自己亲哥哥，很纠结，毕竟吃人家嘴短，要不要还手？</p>

念生于是老老实实吃饭。</p>

谢玿忽然问，“天神哥哥？为什么叫他天神哥哥？”</p>

念生指了指小蟠桃。</p>

谢玿又去看小蟠桃。</p>

小蟠桃害羞的捧住脸，糯糯小声道，“好看。”说完把脸扎进谢玿怀里。</p>

谢玿无语了，把她刨出来问，“我呢？我不好看？”</p>

小蟠桃用力点头，“好看的！但...”</p>

谢玿用米糕堵住她肉嘟嘟的小嘴，“但就不用了。”</p>

然后她再看念生。念生迅速拣起一块梨汁糖糕到她碗里，一本正经的看着她。</p>

谢玿眯了眯眼睛，这小滑头人小鬼大，和某人小时候太像了，越看越不开心。</p>

念生敏感的觉察到危险，忽然叹了口气，道，“秋荷姐姐是最爱吃这梨汁糕的，可我们还能在这儿吃梨汁糕，秋荷姐姐已经吃不到了...”</p>

谢玿已经伸向念生的手硬生生收回，心中稍沉。</p>

方芸英及郑家众人也面露戚色。</p>

秋荷正是被川穹山一刀腰斩的郑则妾侍。</p>

一旁老管家轻叹一声，忽然道，“她无子嗣，为掌门而死，形同殉葬，死得其所，只是死的太凄凉了些。”</p>

这话一出，谢玿一愣，方芸英面上一时间也是十分不自在。</p>

谢玿以为自己听错了，重新问了一遍，“郑伯，你说什么？”</p>

老管家又道，“我家老爷妻妾少，生前已是不易，死后有秋荷陪他，也不会寂寞了，唐人有云，贞女贵殉夫，舍生亦如此①。有勇殉夫之女当为表率。”</p>

谢玿掏了掏耳朵，确定自己没听错，差点给这话气笑了，“这话怎么说？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大周眼下民风，改嫁和离已属寻常，经商论道之中，女也未必不如男，各衙门更不乏女书吏，他郑则娶妻又纳妾，已属混账行径，何况殉葬！他哪来的不易？莫非妾侍太少还委屈了他不成？”</p>

郑伯蹙眉，认为谢玿的话十分不成体统，“话虽如此，但百姓家中富裕之人娶妻纳妾都是正常，何况士族大户，哪家不是三妻四妾，”他又做了个拱手之礼，“圣上充实三宫六院，也是我朝繁盛之象，民风再如何，此为妇德，妇德为人称道，向来如是。”</p>

谢玿冷笑，“妇德？为何没有男德？这种风气长存千年，难道就一定是对的？”她忽然回头问道，“你们说，对不对？”</p>

辰良尴尬扭捏，“这...这...谢公子你知道的，我犯不着考虑这事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