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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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了？”</p>

三个字，激得苏檀浑身的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往外冒，心脏扑通扑通乱跳。</p>

语气和声调都太熟悉，她只是被突兀地吓到。</p>

转身看向歪在床榻之上的男子，苏檀强忍着没掏出腰间的刀片。</p>

脱口而出：“都督，您怎么过来了？”</p>

她还没来得及摆出信号呢！</p>

莹莹晃动的烛火下，男子那张昳丽桀骜的脸庞愈发立体生动。</p>

他指尖捏着那支淡粉海棠把玩，花苞颤颤巍巍，恰如被夜访香闺的纨绔子吓到的姑娘。</p>

沈修妄掀起眼皮，不悦地看向她。</p>

染上酒气的双眸，似乎在说：小爷在问你话，你还敢反问了？</p>

姑娘穿着一身清凌凌的月白裙，不知道从哪里蹭了一身灰。</p>

虽然没笑，但眼角眉梢皆是收敛的风情笑意。</p>

她方才很快活。</p>

七日之约丢到一边，反而夜半三更偷摸跑出去，回来以后快活的不行。</p>

这般快活，和午后与那琴师眉来眼去时，别无二样。</p>

最后一日仍没动静，反倒要他这一掷万金的雇主，亲自登门造访。</p>

胆子不小。</p>

沈大都督的目光松懒中藏着点锋芒。</p>

感受到这人浑身上下散发的戾气，苏檀抿一下泛干的唇，恭敬行礼答话：“回都督的话，我方才去……”</p>

话还没说完，沈修妄失了耐性，“过来。”</p>

又是这般强势。</p>

苏檀原地踟躇片刻，终是迫于威压缓步走近他。</p>

又发什么疯？她何处惹到他了吗？</p>

也罢，早点交差早点了事。</p>

苏檀摸向袖中的佛球，还没来得及拿出来。腕上一吃力，沈修妄伸手拽着她，一把将人拖了过去。</p>

惯性之下，苏檀重重跪倒在榻前，膝盖传来钝痛，姑娘黛眉紧蹙。</p>

沈修妄垂眸看向拽着她凝脂白玉似的右臂，深色脂粉被蹭掉了一点，朱红守宫砂若隐若现。</p>

男子眉头倏然一松，方才那点不舒畅随之散去。</p>

掌心柔滑勾得他心里痒痒的。</p>

离得近了，苏檀闻到一股酒香，他似乎饮得不少。</p>

今日靖宁侯府百花宴，席上一定觥筹交错、美人如云。</p>

沈都督挑花了眼，所以来寻她的不痛快？</p>

不跟发酒疯的人计较，保命第一要义。</p>

她轻叹一口气，忍着膝盖的痛，低声道：“都督，东西我方才刚寻到，您先松开行吗？”</p>

沈修妄怔忪片刻，放开手。</p>

“果真？”</p>

苏檀从袖中取出佛球，摊开掌心奉上。</p>

方才还玩世不恭倚在榻上的人，眼神忽地锐利，坐直身子拿过佛球。</p>

暗棕色沉香木表面沁入一层血色，雕刻的观音像乍一看栩栩如生，然刀功略差火候。</p>

沈修妄抚上其中一处细微凸起，心如擂鼓。</p>

不错，这果真是当年父亲出征前，他亲手制作送给他的那枚！</p>

少时，沈修妄独爱雕刻制作机巧玩意。</p>

沈父领兵出征前两日，父子二人曾因他喜好玩乐大吵一架。</p>

子逆父，多少有些倒反天罡。</p>

然，沈修妄又是个不懂低头的，所以便使了个折中的法子。</p>

他写下一张致歉的字条，藏在佛球内部机关里头。</p>

出征那日，打马追出城外送行。</p>

八万雄师之前，沈父翻身下马，走向他恨铁不成钢却疼爱有加的嫡子。</p>

沈侯爷身披铠甲，红披烈烈如火，重重拍着少年的肩。</p>

“臭小子，好好读书习武！待为父回来若再无进益，你可自备荆条！”</p>

少时的沈世子恣意妄为，扬唇朗笑：“父亲放心，待您凯旋，切磋之时孩儿必让您三招！”</p>

沈父收力朝他肩上锤了一拳头，“你这臭小子。”</p>

沈修妄笑得恣意，而后将佛球挂坠双手奉给父亲，郑重其事道：“平安得胜。”</p>

沈父接过，端详两眼而后大喇喇系在腰间，打了个死结。</p>

“走了，回去好生孝顺爷奶、还有你母亲，多听长姐的话。”</p>

那日冬至，朔风凛冽，刮骨刀一般，始终憋着没落一片雪花。</p>

沈修妄目送父亲高大伟岸的身躯，逐渐隐入灰黑的长路之中。</p>

再后来，全军覆没的急报传来。</p>

靖宁侯府一朝没落，逐日式微。</p>

沈修妄自请戴父之罪，毅然北赴邕城收复失地。</p>

他将父亲的遗骸和遗物尽力收殓，却独独没有寻到那枚佛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