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成成（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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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有人看到了。</p>

只是，无人相信。</p>

因为，看到的人，是个疯子。</p>

小蕾是个唐氏儿，也是个疯子。</p>

她的母亲是个懦弱的人，因为懦弱，所以才会在明知孩子有问题的情况下生下孩子，才会在孩子生下后被婆家嫌弃，才会在娘家父母去世后被婆家赶出家门。</p>

“大概十八年前，我们的心理咨询室参加过一次公益活动。”免费为一些先天残疾的孩子做智商检测，并评估他们的心里状态。她就是在那场活动中见到小蕾的。“小蕾的母亲被父亲逼着离婚后，就一只住在父母留给她的这套房子里。”小蕾除了是唐氏儿之外，她还因外伤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易躁易怒。</p>

“我见到她时，她整个人都处在一个惊恐状态，两个强壮的男护工都很难控制住她。”最后是将她用绑带绑在床上，才勉强完成了心理评估。</p>

“她说，杀人了。”</p>

她一直在重复着，杀人了。</p>

当时她好奇，还专门借由回访去小蕾家看过。“她房间的窗口，正对着程铭家的客厅。”不排除，小蕾真的看到了案发现场。</p>

小张问她，“你和程铭是朋友？”</p>

“算不上朋友，她一直在我家的心理咨询室治疗她的心理问题，久了，就熟悉了。”即便是她出国后，也会隔一两个月，通过视频向她咨询一下。“这么多年，她的心理问题控制的很好。”她的丈夫很好，一直支持她的所有决定，这样她有了自信，也有了归属感。</p>

她的丈夫很好，数十年如一日。</p>

现在看来，或许是因为内疚。</p>

“她有什么心理问题？”</p>

“双相情感障碍，精神分裂型人格障碍。”她被确诊的时候刚成年，情况还不严重。只是短暂出现幻想或幻觉，过度的社交焦虑，通过药物完全可以控制。“她一直在积极自救。”她会遵医嘱吃药，极力的去改变，远离会让自己躁狂以及抑郁的人与环境。</p>

小张做着记录，小崔在一旁一边录音，一边将她的话录入电脑。“原因呢？”</p>

“父母的忽视与虐待。”</p>

程铭还有一个妹妹，双胞胎妹妹。可她却从来没说起过，那就是她一直改变，远离的，会让她情绪崩溃的源头。</p>

想想其实很不明白，为什么一胎双生，同样都是自己的孩子，父母会偏心一个厌恶一个。她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爸妈爱她，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也爱她。即便是一世轮回后，他们已经是独立、毫无关系的魂魄，他们也依然将她看做女儿，妹妹，姐姐。</p>

因为不明白，所以她对程铭很有兴趣。对她的父母、妹妹更有兴趣。</p>

想想将程铭在咨询室的档案拿出，“这是她的档案，或许对你们破案有帮助。”</p>

晚饭后，程铭坐在沙发上喝茶，洛佳将药拿给了她。“吃药别用茶送。”</p>

程铭对他笑了笑，“知道了，都说少年了，每次都这么说。”</p>

洛佳笑了，“还不是你一直不记。”</p>

洛佳在厨房洗碗，程铭一边听着电视的声音一边查资料，成成凑了过去，“妈咪，你在查什么？”</p>

程铭看了一眼女儿，端起小巧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疗养院。”</p>

成成好奇，凑了过去，“你查疗养院做什么？”</p>

程铭对她笑了笑，轻柔的将女儿的碎发佛到耳后，“有个同事的父亲去世了，母亲年迈，想要找间疗养院安顿。”像他们这个年龄的人，上有老下有小，工作又忙，家中老人真要出了什么事，他们真是没时间，也没精力去亲自照顾。于是，疗养院变成了首选。“这一间，我看着就挺好，人少，医护齐全专业，就是不对外，一年的费用不知道要多少。”说是不对外营业，可若找找人，可并非进不去。</p>

“这么好吗？”</p>

程铭将平板给她，“怎么突然对疗养院感兴趣了？”她看向电视，状似无意道。</p>

成成微愣，“我同学的妈妈一直住在疗养院，最近回国了，所以我想帮她看看。”</p>

程铭道，“这间疗养院你同学的妈妈恐怕进不去。”她拿起手机，看了一下自己明天的工作。“这间疗养院是武七七丈夫开的，她以前找过我，我明天约了她吃饭，倒是看看能不能要个名额来。”</p>

“武七七？”</p>

“影视界有名的编剧。”她不知从何处知道的她，也不知她从何处知道她有心写一本自传，便先找上了她，希望她能够将自传授权给她改编成影视作品。自传之事，不过是她随口一说，她还没有勇气剥开曾经的伤口，所以一直拒绝。</p>

如今，倒是可以动笔了。</p>

她放下茶杯，视线从药上扫过。拿起装着药和清水的托盘，走进去了书房。药她不会再吃了。她拿起书房书架上的一个玩偶，拉开它身后的拉链，将药倒了进去。</p>

这个玩偶是她最喜欢的玩偶，红色的绒毛，柔软的触感，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笑容，彷佛在说，小可爱，笑一个吧。被否认的每一天，被厌弃的每一天，都是它陪伴着她。可她的女儿并不喜欢，她说这个猴子笑得真恶心，颜色也奇怪。</p>

她将玩偶放回去。</p>

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不一样的。即便是养了这么多年，也是养不熟的。</p>

曾经，母爱蒙蔽了她的眼睛，让她看不清真相。</p>

现在，她看清了。</p>

她坐在桌前写自传，她写着小时候与爷爷奶奶住在乡间的生活。她喜欢有月光的夜晚，月光如水，湖平如镜，在湖边夜钓的爷爷，循着月光找来的奶奶，以及第二日一锅奶白的鱼塘……她还写下她在村头等待父母妹妹的喜悦，喜悦变成无措的心慌，无措变成痛苦的哀伤。</p>

她写下布满她后背疤痕的由来，写下她在学校所受到的霸凌，写下她的亲生父母如何伪装，如何哄骗她……她还写下对他们的厌恶。</p>

他们不该骗她的。</p>

她是一个懦弱的人，只要他们说，她一定会静静离开。同样，她也是一个坚强的人，他们的离开，她会伤心，会难过，也会释怀。</p>

可是他们不放过她，不放过她的成成。</p>

三十多年了，她一直学着同自己和解，同一切和解。</p>

久了，她竟然忘了她曾经遭遇过的痛苦。</p>

现在，她不想和解了。</p>

她只要有仇报仇，有冤报冤。</p>

第二天程铭上班后，成成迫不及待地就将疗养院的消息发给了外公外婆。她瞒着爸爸，去见了爸爸不允许她见的人。比起爷爷奶奶，她与外公外婆更亲近。</p>

程铭先去了银行，停了每个月的自动转账，然后去了中介，直接以低于市面三成的价格，卖了名下所有的房产，卖出的钱直接捐了出去。</p>

办好了一切，程铭冷酷的对中介说，“三天后去收房就行，如果他们不走，就把他们扔出去。”</p>

名“鹅岛”的餐厅里，武七七与程铭坐在一个角落，武七七喝着紫参鸡汤，程铭直接道，“我的自传授权给你，什么时候能拍？”</p>

武七七放下汤勺，看着她，“这么急。”</p>

程铭点头，“我可以免费授权给你，但是三天内，我要看到预告片。并且全程拍摄，剧本我都要参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