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谁私藏了道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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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薇决》的运转不能停……不, 也不要分心破坏道法的流畅性。你是木灵根, 顺着本能就能引导木属灵力的流转……对，就是这样。”</p>

微梦洞府外，佘小川握着飞剑, 认真地学习新的道法。</p>

她已经是和光境初阶的修士, 也正式成为天枢的内门弟子。内门弟子没有固定的师父，但每月有三次大课，其余时间都自己修炼，如果有任何疑问, 都可以找前辈们解答。</p>

佘小川自然往微梦洞府跑得勤, 渐渐地，院子里的狗和鸭子都和她混熟了。</p>

“嘎……！”</p>

一只黄色的大头鸭子骑着一只大狗跑过来, 扑扇着翅膀, 一头撞向了认真感悟气机的佘小川。它张大嘴巴，一口啃上小妖修的手臂, 眼里闪着饥渴的目光, 嘴边还流下一点口水。</p>

“嗷呜！嗷呜！”阿拉斯减冲它大喊。</p>

“可尔必达——跟你说了多少次，小川不是食物！”</p>

谢蕴昭嘴角抽抽，一把抓着鸭子的尾巴，把它倒拎在半空。</p>

“噶……”好香……</p>

阿拉斯减蹲在谢蕴昭脚边, 也跟着义正言辞地指责鸭子：“欧呜欧呜！”</p>

小妖修站直了，羞涩地笑了笑，一边说“没关系”，一边还去摸达达的头——然后又被鸭子咬住了手。</p>

鸭子还发出“吸溜”的声音。</p>

小川另一手挠着后脑勺, 傻笑道：“达达真可爱。”</p>

“……孩子醒醒，她是想吃了你！”谢蕴昭用力拖开达达，拎着它的尾巴在空中一通狂甩，面上却对小川露出和蔼的微笑，“小川修炼一上午一定累了，走，我们去吃些点心。”</p>

——啊嘎嘎嘎嘎嘎嘎……</p>

达达被甩得头晕眼花。</p>

阿拉斯减蹲在地上，晃着脑袋跟着它转来转去，把自己也转得晕晕乎乎起来。</p>

佘小川瞪大眼睛，认真地为鸭子求情：“谢师叔，达达不是故意的，你别晃她啦。”</p>

谢蕴昭扶额：这鸭子自从见到小川，每次都要张嘴去啃人家。每每想到达达在水月秘境中大嚼毒虫的“伟岸英姿”，她就真担心达达会把小川当条可食用蛇给“吭哧吭哧”吃了。就小川是个实心眼儿，总觉得达达在跟她玩。</p>

“谢师叔——”小姑娘拉着她衣角撒娇。</p>

谢蕴昭才又弹了弹晕乎乎的鸭子脑门，把她往阿拉斯减背上一放，再亲一口大狗傻笑的脸，揉揉它俩的头：“好了，去玩吧。”</p>

“嘎嘎嘎……”达达要死了……</p>

“欧呜欧呜！”</p>

两小又高高兴兴地冲去别地儿玩了。</p>

阿拉斯减已经是一只一岁出头的少年狗。它长得有半个谢蕴昭那么长，两只耳朵尖尖地竖起来，幼年时灰黑的毛皮变成了一种油亮的苍青色，眼睛也成了晶亮纯净的蓝紫色，宛如两颗宝石镶嵌在它漂亮的桃心脸上。</p>

据说它还真的修炼出了一些灵气——真是狗不可貌相！</p>

达达来到微梦洞府后，这一狗一鸭迅速成了好友。但依谢蕴昭之见，达达鬼精鬼精，把阿拉斯减吃得死死的，要往东阿拉斯减绝不往西。达达还特别会偷懒，绝不肯自己走路，就指挥阿拉斯减到处跑。</p>

但也因为达达的到来，阿拉斯减终于能自己出去玩了。师父说达达的修为能与和光境修士媲美，而阿拉斯减也可以轻松跑过不动境修士，两只搭配，在微梦洞府周边也能勉强称王称霸一番。</p>

洞府里的师父正端着盅枸杞养生茶慢悠悠地喝，听见门口的动静，也佝偻着腰晃了出来，问：“有昨天新做好的山楂糕，你们俩吃不吃？”</p>

谢蕴昭愣了一下，愤愤：“什么？我昨天问的时候不还没有山楂糕吗？师父您偏心，一看小川来了才肯拿山楂糕出来！”</p>

“去去，昨天山楂糕都没凝固好，能吃？”老头子不客气地丢给徒弟两枚大白眼，又慈眉善目地对小妖修笑眯眯，“小川乖，来吃点心。”</p>

“啊——我失宠了！”</p>

佘小川听师徒俩斗嘴，听得又傻笑一会儿，才醒悟过来，赶忙说：“不啦，谢谢冯真人，可是我还要去天璇峰。今天说好了要跟荀师叔读书的。”</p>

“荀师兄？”谢蕴昭心下一算：现在是二月，距离从水月秘境回来已是三月有余，小川差不多也跟着荀自在念了三月书。</p>

她心下念头一转，就说：“也好，那我送你过去，顺便听听荀师兄跟你讲什么。”</p>

“咦？”</p>

“不然把你带坏了怎么办。正所谓负心多是读书人……咳咳咳，总之，就是在启明学堂念书，也准许师长探视呢！师父，您说对吧？”</p>

谢蕴昭回头寻求师父的背书，却看见老头子眯缝着眼，口中嘀咕了一句什么，令花白胡子都轻轻颤动；他的神色中有一些说不出的意味。</p>

“师父？”</p>

谢蕴昭心里一动，直觉老头子也许知道什么与荀师兄相关的事。然而老头子只挥挥手，洒脱道：“去吧去吧，省得浪费我的山楂糕。都给阿拉斯减和达达吃，不给你留。”</p>

就又抱着茶杯，慢悠悠地走开了。</p>

谢蕴昭放下疑虑，和小川一起御剑去了天璇。</p>

小川毕业后，所用飞剑就换成了一把名为“摘叶”的上品灵器，是宗门发给内门弟子的奖励之一。因剑身铸有精细的叶片纹路，十分漂亮，小妖修很是珍爱这把飞剑。</p>

她们飞得不算快，路上还遇到了一名不动境的外门弟子。那是个眼睛很大的细弱少女，眼下泛青，有些病恹恹的，踩着飞剑还出神，心不在焉，差点往小川身上撞过来。</p>

“阿藤！”小川往旁边让了让，又叫了一声。</p>

对方一个激灵，吓得“啊”了一声，瞪着眼直勾勾看过来。</p>

“小川……啊，还有谢师叔。见过谢师叔。”阿藤喃喃地说。</p>

“阿藤，你要去哪儿啊？”小川的神情十分亲密，快活地和她招手，“阿藤，你何时有空，我们再一起修炼吧？谢师叔，这是阿藤，是我在启明学堂结识的好友，她人很好呢。”</p>

谢蕴昭便也对那少女微微一笑。然而她同时也发现，阿藤的神情很有些奇怪——不仅没什么偶遇好友的喜悦，反而还显出了一丝惊恐，和更多的神思不属。</p>

“嗯，好呀……下一回有空的时候，我们一起修炼。”阿藤勉强笑了笑，忽地又说，“小川，你是内门了……不会嫌我修炼给你拖后腿么？”</p>

“不会啊。”小川不解道，“我们是好友，我怎么会嫌弃你呀？”</p>

“啊……是，也是。”</p>

阿藤呆了呆，又勉强笑了笑，便匆匆和她们道别，往别的地方去了。</p>

谢蕴昭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再看小川一无所觉的、天真的神情，不禁问：“你们最近闹不愉快了？”</p>

“没有。”小川摇摇头，“阿藤也许是担心毕业呢。她已经不动境后阶了，一定很快就可以破境和光，所以才更想早些突破。我当时也很慌的。”</p>

她言辞间充满了对好友的信赖。</p>

谢蕴昭回忆片刻：“我记得……你之前说是阿藤送了你道君像，就是那一位？”</p>

“嗯！”小川笑眯了眼，“阿藤对我可好了，是溯长老、谢师叔、楚楚师姐以外，对我最好的人。”</p>

“那她自己有没有道君像？”</p>

“有的呀，后来我们一起交给绛衣使了，阿藤还不大情愿，差点哭了呢。”小川提起好友时口吻亲昵自然，显然真的十分喜爱那位少女。</p>

“谢师叔……啊！！”</p>

小妖修的声音突兀地转变为一声惊呼。她原本御剑行空，飞得很稳，刹那之间，她脚下的摘叶剑却突然发疯一样颤抖起来，带着她猛地往下俯冲而去；没冲多远，剑身竟然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响，在半空中变得四分五裂。</p>

“谢师叔——！”</p>

小川才和光境，没了飞剑，陡然便栽了下去。</p>

谢蕴昭已然踏剑而去，眼看就要抓住小川，不想横里伸出一只手，把小妖修拽了过去，稳稳揽在怀里。</p>

太阿剑在空中一个急转，划出一道散落金色碎光的火红弧线；谢蕴昭也在这刹那间凝眸看去，正和一双眼皮耷拉的、懒洋洋的眼睛对视片刻。</p>

风从海上而来，往海上而去。短暂的片刻里，两人的沉默宛如一种古怪的对峙。</p>

“……谢师妹，”终究是荀自在先开口，还是懒洋洋的、没精打采的声音，“带着小孩子遇御剑飞行，要更小心才好。”</p>

被他抓着的佘小川急急抬头：“不是不是，是摘叶出问题了……啊，我的摘叶坏了！”</p>

她才反应过来，整个沮丧得差点缩成一团。</p>

谢蕴昭往旁边一招手，刚才碎落的摘叶剑就被无形的灵力网给拉了上来。</p>

荀自在看了几眼，就作出了结论：“内部崩碎。玉衡峰出炉的上品灵器里，每一万五千把中就有一把可能发生类似的事故。这是意外。”</p>

话虽如此，当他念到“意外”这个词时，目光却有些阴沉。</p>

“是不是意外，还要研究后再做定论。”谢蕴昭收起碎片，原本想给戒律堂说一声，但再看看荀自在牢牢护着佘小川的动作，就又打消了这个念头。</p>

“荀师兄怎么舍得出门了？不看书了？”</p>

“偶尔散步，有利于更好地集中心神，提高阅读速度。”荀自在抓住小川的肩，默默地将她检查了一遍，才振袖转身，踏剑往天璇而去。</p>

谢蕴昭跟在他身后，只看得到荀自在的背影——小川被他扶在前面，整个被挡住了。</p>

荀自在的洞府在天璇峰高处——一个首徒应当具备的高度。</p>

这是一座依山而上的三进院落，牌匾挂在第三层的大门入口处，曰：立命堂。牌匾右下方有落款，落的正是荀自在本人的名字。</p>

“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荀师兄很有天下为公的风范。”</p>

荀自在放下小川，又仔细将她上下查看一遍，才慢吞吞地看一眼谢蕴昭，俊秀的侧面带着点老人才有的、接近冷漠的无所谓。</p>

“那个啊……当年写的时候年纪小，随便一写，让谢师妹见笑了。”</p>

佘小川抗议：‘才不是呢，荀师叔很有很有很有学问，教了我好多好多好多东西！’</p>

外表年轻的修士笑着叹了口气，说：“我要是真的教会了你很多东西，你现在该更多一些言辞来表述自己的心情。”</p>

说得佘小川不好意思，又傻笑一下，说：“我会继续努力的呀。”</p>

但在他们跨进第一重院落时，谢蕴昭忽听上方传来一丝响动。她站在原地不动，拿眼睛往上一瞄；目光上抬时，正好斜上方一片青瓦急速坠下，几乎与她擦肩而过，最后重重砸在地上。</p>

啪嚓——瓦片碎了。</p>

三人的目光都在那堆碎片上一定。</p>

谢蕴昭若有所思：“如果我是个凡人，被这么砸一下……要是正好砸中头部要害，说不定就‘意外身故’了吧？”</p>

荀自在静静地看了片刻那不起眼的碎瓦。</p>

“意外……”他几乎是面无表情地将这两个字反复咀嚼了几遍，忽地微不可察地吐了口气，“通知戒律堂吧。”</p>

佘小川还没反应过来，茫然道：“戒律堂？”</p>

荀自在伸出手，像是想轻轻抚摸一下她的头，最后却只碰了碰她头顶最蓬松的那几丝头发，就缩回了手。</p>

谢蕴昭注视着这一幕，问：“需要我把小川带走吗？只告诉他们摘叶剑碎裂的‘意外事故’，也足够了。”</p>

修士抬起目光。在他看似惫懒的眼睛里，藏着一种格外的幽深和坚韧的安静；有时谢蕴昭会产生一种直觉，认为这目光和师兄有些像。</p>

他忽然露出了一个笑，有些满不在乎地说：“说得像是我怕戒律堂一样。哎，我唯一怕的就是麻烦，不过……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也不是不能管管这些麻烦。”</p>

“——听荀师兄这么说，我倒是放心多了。”</p>

一个熟悉的、有些沙哑的女声传来。仅凭这话语里的强硬，就不会让人错认她的身份。</p>

谢蕴昭一回头，果然看见执雨院使落在不远处，身后还带了三名毫无辨识度的绛衣使。作为院使，她身上的绛衣颜色要格外深些，在阳光里几乎发黑，宛如鲜血凝固后的色彩。</p>

她转动眼珠，也同时转动缺少瞳仁的右眼，将立命堂门口的三人一一望去，活像能只凭目光就分辨出他们每个人身上隐藏的秘密。</p>

工作中的执雨，看着好像一只对任何人都保持高度怀疑的猎犬。</p>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谢蕴昭身上，并露出一个还算友好的笑容。</p>

“谢师妹，”她怀着一分显见的期待，“你有什么要同戒律堂说的？”</p>

这分期待让谢蕴昭想起了去年的某个时候，执雨私下来找她，在微梦洞府吃了一碗没给钱的牛肉面，再抹着嘴角的油渍，塞给她一块红色的玉简，让她注意佘小川身边的人，并暗示她尤其要多多注意荀自在和溯流光。</p>

谢蕴昭也朝她微微一笑。</p>

“小川的摘叶剑在遇见过程中无故碎裂。”她爽快道，“摘叶剑是上品灵器，却在几息之间崩碎，要说是意外事故，我可就要去玉衡峰砸他们的炼器炉了。”</p>

她没提刚才的瓦片坠落事件，只将收集的摘叶剑碎片交给执雨。</p>

荀自在又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说话。</p>

执雨看了一眼碎片，便随手丢给身后的下属。三名绛衣使里最高的那一个捡起碎片，挨着看了，很快说：“是内部自行崩坏，没有外部损伤的痕迹。玉衡峰偶尔会出现此类意外。”</p>

执雨哼笑一声：“意外……嘿嘿，128例意外中的又一例。”</p>

不无讽刺。</p>

“废话不多说，我正是为佘小川而来，却不是为了摘叶剑的事。自然，这事我们也会处理。”执雨的目光盯住了佘小川，像苍鹰即将抓住一只奔跑的兔子，“佘小川，有人举报你私藏道君像，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我们手中，你还有什么好说？”</p>

小妖修根本没反应过来，张大了嘴，好半天才迷迷糊糊一声：“啊？”</p>

她“啊”的时候，谢蕴昭已经断然说：“我和她一起去。”</p>

荀自在也说：“我和她一起去。”</p>

执雨嗤笑：“你们说要去，我就让你们去？无关人士自行回避。你们当戒律堂是什么地方？”</p>

她右眼有异，常年里又带着煞气，如此凶神恶煞一番，往往会将旁人震慑得说不出话。谢蕴昭面对她的冷脸，却仍旧不紧不慢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怎么是无关人士？我也是人证。”</p>

执雨一愣，面色更是冷中带煞：“人证？我看倒是该抓你个伪证罪还差不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