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谁私藏了道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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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蕴昭保持微笑：“不要这么说嘛执雨师姐。如果你的人证恰好叫‘阿藤’，恰好和小川是过去的同学兼好友，又恰好是在约莫一刻钟前同你们举报的这件事……那我真的是人证。方才来时路上，我同小川遇见了阿藤，之后不多时，就发生了摘叶剑崩碎的事。说不准，我还要反过来告那位阿藤捣鬼，叫摘叶剑崩碎了呢。”</p>

执雨露出深思之色，嘴上却讥笑说：“阿藤一个不动境，能当着和光境后阶的谢师妹的面，毁了佘小川的摘叶剑？”</p>

“她不可以，道君像也不行吗？”</p>

执雨便眯起眼，半晌冷笑连连，恼怒却又不出意外，道：“卫枕流还真是什么都同你说！戒律堂的保密条令，他干脆是全忘个干净得了！”</p>

当下也懒得再装，挥挥手表示同意，却又斜眼去看荀自在，嘲笑道：“荀师兄，你又要给个什么理由？总不能你也知道道君像的秘密……还是说你要自首，说道君像背后主使就是你？”</p>

“我只是有所猜测，不敢当‘背后主使’的名头。年轻人，多读读书，你就会知道世界上没什么新鲜事，所有的‘现在’都能找到类似的‘过去’，有什么好惊讶的？”荀自在抬了抬眼皮，声音跟梦游似的，一点紧张感都没有，“我之所以是人证，我想想……嗯，因为刚才我这儿掉下来一片瓦，险些砸着谢师妹，这一定是另一桩值得怀疑的‘意外’，执雨师妹，你一定要严查到底，不然卫师弟跟你没完。”</p>

一本正经，有模有样，头头是道。</p>

执雨一噎，黑着脸骂道：“你倒是会拿着别人的名头耍威风！”</p>

却也悻悻地挥挥手，同意了。</p>

小妖修有些害怕执雨，却不吭声，只悄悄抓住谢蕴昭的衣角，还抬头挺胸，嘴里念念有词。谢蕴昭一听，原来她念的是：“我不怕，我不怕……不是阿藤，不是阿藤……”</p>

眼睛里还有一种天真的信任在闪光。</p>

*</p>

这份天真的信任，在她于戒律堂中见到阿藤本人的一刹那，终于碎了。</p>

“阿藤？”她犹自不敢相信，还着急地问，“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们说清楚好不好，我不怪你的。”</p>

那细瘦的少女一眼都不看她，反而将脸扭向一边，只剩个豆芽菜似的背影。</p>

小妖修呆在原地，半晌才“啊”了一声，讷讷无言。</p>

这是一间比别的地方都更开阔的屋子，天顶也做得更高。四方梁柱围出一间长方形的明堂，地上铺着青灰色的方砖，即便有阳光从天窗漏下，也改变不了屋内的森冷。</p>

明堂深处高悬牌匾：执雨院。</p>

堂中主位无人，两边分列一队绛衣使，中间地面堆了一大堆道君像。雕刻得仙风道骨的木像横七竖八重叠在一起，在阴森的屋子里，这许多的道君仿佛也变得阴森可怖起来。</p>

还有一个道君像被单独放在一边，已然剖成两半。这道君像比别的都更高大一些，雕刻的线条却更粗糙，像凡人的手笔；木像内部，贴了一张朱砂黄符。即便不走近，也能闻到空气中一片令人不适的血腥味。</p>

道君像旁，有两名格外显眼的青年。一人正在检查这座道君像，身着绛衣，病容苍白、眼神沉稳；另一人一袭金丝白衣，正坐在旁边慢悠悠喝茶，一派轻松惬意，与明堂中的森然格格不入。</p>

但当白衣青年一眼看来，却立即变了脸色。他把茶盏往边上一搁，温雅笑面就冷了三分，连开口说话也像雪风从北方倒刮回来，丝丝地让人打个寒颤。</p>

“原来执雨院使说去逮人，竟是将我师妹逮回来了？”卫枕流语气真是再和气不过，笑容也俊丽温润至极，令人不禁晃一晃神。</p>

执雨却非但不晃神，反而大为警惕，立即撇清道：“谢师妹自己要来，关我何事！”</p>

那亲手检查道君像的绛衣青年也抬头看来，有些无奈：“卫师弟，你别吓执雨。”</p>

执雨却更恼怒：“你说谁被吓着了？”</p>

执风低头咳嗽，假作没听见。</p>

谢蕴昭将堂中景象尽收眼底，又对师兄安抚一笑，却并不离开佘小川身边。她指着那单独的道君像，问：“这就是阿藤告发小川私藏的道君像？”</p>

“正是。”执雨一谈公事，便连自己的私人情绪也忘了，目光炯炯地看着佘小川，“这是从你洞府中搜出来的，你可有话讲？”</p>

修士洞府是私人禁地，旁人轻易不得入内，唯一的例外便是戒律堂。如果戒律堂手里持有初步证据，能说明某修士洞府中藏有赃物或什么能证明其罪证的证据，戒律堂就能前往搜查。</p>

很少有修士能忍耐旁人闯入自己洞府，佘小川也不例外。只是她现在被好友牵住了心神，只很茫然地看着执雨，又去看那边不肯看她的阿藤，喃喃说：“我没有……阿藤，我没有私藏道君像。唯一的道君像还是你送我的，说祝愿我破境成功。后来我们一起把道君像交给绛衣使了，你忘了吗……你一定误会了对不对？”</p>

阿藤浑身颤了颤，不说话。</p>

执雨懒得理小孩子之间的纠缠，直接说：“罗藤，你当着佘小川的面，把你控告她的话再说一遍。”</p>

院使发话，阿藤不得不转过头，却不敢看小川的眼睛，只低头匆匆说：“就是，之前戒律堂收缴道君像后……有一天我看佘小川偷偷摸摸地……又拿了什么东西回去。我知道，辰极岛上虽然买不到道君像了，凡世里却能买到，所以……”</p>

“我没有！”小妖修终于愤怒起来，“我什么时候……”</p>

“你肯定是因为许愿成功，破境和光，尝到了甜头，舍不得道君像……肯定是，我猜到了！”罗藤豁然抬起头，不知从哪儿的勇气，近乎尖叫道，“肯定是这样！不然怎么会在你洞府里找到道君像？！”</p>

执雨看向佘小川，喝道：“从实交代！”</p>

佘小川结巴道：“我没有……我不知道啊！我从没有……”</p>

执雨问：“有旁的人能不经允许进入你的洞府吗？”</p>

“这个，没有的……”</p>

“那你有何解释？”</p>

“我真的，我没有……”</p>

佘小川惶急不已，下意识求助地看向荀自在。天璇的首徒垂眼看她，这一次终于摸了摸她的头，就想开口说什么。</p>

谢蕴昭看了看师兄。她没过去，他自己能走过来，早就若无其事地来牵她手了。</p>

她一眼过去，也不知道他自己理解成了什么意思，只见他倏然一笑，笑意真切而充满欣喜，好像得到了什么十分想要的东西。</p>

他抓着她的手不放，抢在荀自在开口之前，说：“这有何难？用‘真言术’一试便知。”</p>

旁人不知道“真言术”是什么，两位院使却侧目看来。执风眉毛一动，执雨则实打实地露出惊讶，那见了鬼的神情似乎可以解读为：你今天怎么见鬼地这么勤快？</p>

天枢剑修昂首挺胸，宛如开屏的孔雀，悠然走到罗藤身前，伸手在那惊惶不安的少女额前一点。</p>

一只半透明的白色泡泡忽然从他指间生出，又在半空破裂。</p>

“你是否亲眼看见佘小川买了道君像？”</p>

少女不由自主：“没有。”</p>

她眼里冒出惊恐的光。</p>

“你是否亲眼看见佘小川将道君像带回洞府？”</p>

“没有。”</p>

“你为什么认定并告发佘小川私藏道君像？”</p>

“我……我只是试一试而已！”她喊叫出来，这声音里的愤愤不平和她眼神的惊恐绝望形成对比，“她的道君像还是我送她的，凭什么她就那么灵验，就能顺利破境，我却突破失败，还要继续当个外门弟子？她肯定是舍不得道君像的！我没有证据，但我就是觉得她偷偷藏了！我就随便告发试一试，我也不知道真的会有，所以我的猜测是对的！她就是作弊靠道君像才能破境和光！她被戒律堂惩罚就是她活该！”</p>

卫枕流回头一笑——主要是对着谢蕴昭——并柔声说：“问完了。”</p>

执雨背地里翻个白眼，扭头客客气气：“还有佘小川要问。”</p>

卫枕流却看师妹，等她点点头，他才又用同样的法术，问了一遍佘小川。</p>

得到的答案自然是一连串的“没有”。</p>

执雨便兀自陷入思索，显然开始思考究竟是谁有这个本事，可以悄无声息把道君像放进佘小川的洞府里。</p>

“可这是为什么？陷害佘小川？一个小小的和光境初阶弟子，有什么可陷害的？挑起门内人与妖的矛盾？哼，渣滓那么多，天天捧高踩低恃强凌弱，哪里需要挑起，早就处处是矛盾了……”</p>

执雨的碎碎念清晰地在室内回荡。</p>

执风一阵咳嗽，低声对其他人说：“执雨师妹有思考时小声自言自语的习惯。”</p>

佘小川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而后，她也不再去看瘫软在地面的阿藤，只仔细看了看那害她被怀疑的道君像。</p>

阳光落在道君像上，找出道君面容上的一点泥土。</p>

忽然，她如梦初醒，忙不迭地打开灵兽袋，从中捧出一条双头小蛇，问：“阿花，是不是你？”</p>

双头小蛇“嘶嘶”几声，从她手中弹跳出去，摇身变大许多，当着众人的面游过去，想用尾巴卷那道君像。执风挥手将它赶走，它还示威性地冲执风吐着蛇信。</p>

佘小川忙将阿花叫了回来。</p>

众人相互看看，迟疑道：“所以……是这双头蛇把道君像带回你的洞府？”</p>

卫枕流说：“何必麻烦。”</p>

又对双头蛇用了一遍真言术——原来对灵兽也能用。</p>

经过一番沟通，众人最后才搞明白，原来是阿花在外玩耍时，于后山某处找到一个被丢弃的道君像，就当做自己的私有物品，堂而皇之带了回去。它原本就可以任意变换大小，速度还快，居然也没被人发觉。</p>

执雨悻悻：“还以为找到真凶了。”</p>

“执雨师姐，”谢蕴昭松了口气，重新露出笑容，试探道，“不如把道君像的这事跟我们说一说？我们反正不该听的也都听了，你让我们平白吓了一跳，总要让我们知道来龙去脉吧。”</p>

执雨瞪着她。她抱着戒律堂的保密条令，一点都不想跟她说，可是再一看卫枕流，立即改变了主意，觉得与其让卫枕流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还不如让她现在来说——好歹其他人也在，总要听听她的版本！</p>

“道君像不能实现人的心愿，真正起作用的是天一珠——不，也不能说是天一珠。根据我们的调查，开年以来一共有五粒天一珠被偷走，分别是……总之有五个人就对了。都是外门弟子。”</p>

“这五人都被白莲会策反，以为可以让天一珠实现他们的心愿，殊不知许愿的那一刻，就启动了白莲会在他们体内事先种下的恶毒法术。”</p>

“真是可笑……天一珠虽然可以承载愿力，却不能凭空产生愿力。只有拥有灵智的生命，才会产生愿力。所以，白莲会骗了他们；他们的许愿实际是将自己的愿力和整个生命力注入到了天一珠中，把天一珠变成了一种可以吸收他人愿力和生命力的阴毒法器。”</p>

“我们追查到的那五人都被吸成了人干。从他们的死亡时点往后，便陆续有弟子死于‘意外’，而同时，也有人同样是被吸成人干。”执雨露出鄙夷的神气，冷笑了一下，“许愿要别人去死……天一珠却要他们先去死，这可是公平得很！”</p>

“吸收生命力？”谢蕴昭微微色变，去看执风，“那楚楚，还有小川……”</p>

执风说：“她只许了个弹好琴曲的愿望，不过损耗些许精力，不碍事。”</p>

谢蕴昭看着他沉稳又略带放松的神情，忽然醒悟到：这案件明明是由执雨负责，而执风之所以独自出现在这执雨院里，说不准就是为了楚楚而来。</p>

她又去看小川。小姑娘低着头，这时对她笑笑，白着脸说：“我没有许过愿。”</p>

地上瘫着的罗藤猛然抬头：“你……”</p>

“我没有许过愿。”佘小川狠狠擦了擦眼睛，却忍不住声音里的哭腔，“我的目标是成为谢师叔那样自立自强的修士……怎么会去依靠其他力量？”</p>

罗藤下意识说：“不可能，那你为什么收到道君像那么开心……”</p>

“因为那是阿藤送我的礼物！是好友送给我的礼物！”佘小川提高声音，好像这样就能掩盖过她眼中的泪水，“我以为……我以为那是我们情谊的第一份见证！”</p>

她喘着气，再也说不出话，干脆转身跑来，一头栽入谢蕴昭怀里，无声地哭起来。边上的荀自在默默收回手，垂下眼眸。</p>

罗藤怔忪半晌，惨然一笑：“好好，你真是光明磊落，是我心思阴暗，是我嫉妒你……可你是天灵根啊，你不懂，你不懂，也许我只是需要一个光明正大陷害你的理由……”</p>

她垂下头，再也不说话。</p>

谢蕴昭轻轻拍着小姑娘的脊背。</p>

“执雨师姐，就算是白莲会主使，也不能无缘无故将手伸到辰极岛上来。岛上有谁和白莲会有关，你们是否已经锁定目标？”</p>

此言一出，堂中至少有两个人目光浮动。</p>

执雨板着脸：“戒律堂查案，旁人莫要过问。”</p>

“哦，那就是还没有。”</p>

执雨：……</p>

[来自执雨的【憋屈值】+20]</p>

“那么那五颗失窃的天一珠又去了哪儿？为什么这些道君像都能实现人的心愿？”</p>

“那五颗天一珠被磨成粉，掺进了每一座道君像里。”执雨松口气，赶紧说，丝毫没发觉自己被套路了——原本她是连这也不会说的，“制作道君像的人我们都已经控制住，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岛上的安全且不必担心。”</p>

“那便多多劳烦执雨师姐善后了。”谢蕴昭笑眯眯，一手揽着佘小川，一手牵着师兄，转身就往外走，“我们就不耽误执雨师姐查明案情了，执雨师姐辛苦，下次再来我给你煮牛肉面啊！”</p>

剑光飞起。</p>

好半天。</p>

执雨院里响起一声怒吼：</p>

“卫枕流你的工作还没做完——还有佘小川你应该做一个案情讯问记录！！！”</p>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时速！晚了一点，但这章很肥~因为不想把这个情节砍成两章，还是一章搞定比较爽。</p>

么么么！</p>

罗藤告发佘小川，背后的动机就是“我怀疑我闺蜜作弊，我去试着告发一下，要是她清白那肯定没事”——为自己的嫉妒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合理化自己的行为。生活中挺多的，遇见这种人请一定小心，不要圣母原谅，这是真的阴暗。</p>

*</p>

引用注明：</p>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张载。著名的横渠先生。</p>

不要追究为什么异世界也有我们的文化……就当成这是异世界同位体们的作品。不然所有架空古代都不能看了，总不能还要自己写一遍异世界版圣人经典唐诗宋词元曲八大家散文？李杜再世也完不成这个任务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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