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人形灯笼（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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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渐弱，灯笼里的煤油没了，所有幻象消失。</p>

没有了灯火，夜里的深山晦暗无光，被葱葱郁郁的大树挡尽了光芒。</p>

南星手里还提着那盏灯笼，半人高的灯笼，已经有了几个破洞。灯火再次亮了，好似漏光的花洒，本该诡异的人形灯笼，如今已经完全褪去了让人惊怕的色彩。</p>

她解开缠在灯笼上的红线，灯笼没有走，悬在半空“看”他们。</p>

邱辞察觉到它没有要逃的想法，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你为什么留在这里？”</p>

灯笼往前面慢慢飘游，过了一段距离回头看他们，示意他们跟上。</p>

南星隐约明白过来，邱辞也明白了。</p>

两人立刻跟了上去。</p>

灯笼继续往深山里飘，为两人照明开路。似乎是怕两人跟不上，飘得很慢。</p>

它路过一株又一株的参天大树，秋天已至，山里的果子成熟了很多，如今的人不像以前那样饥饿，要进山摘野果果腹，地上烂了不少，整片山林都充满了泛着酒味的果香。</p>

灯笼飘到一处断崖前停下了。</p>

南星往底下看，断崖并不太深，大概有四米多高。旁边山坡不算太过倾斜，要下去小心些应该没问题。</p>

她往那里看时，察觉到了死魂的气息。</p>

南星心头微僵，和邱辞一起往下面走。</p>

走下断崖，又有一处小山坡，灯笼依旧在往下面走。</p>

下了小山坡，它终于停了下来。</p>

一具白骨以爬行的姿势趴在地上，似乎想离开这里。</p>

灯火映照，白骨凄然。</p>

南星微微合眼。</p>

“是李翠。”</p>

邱辞默然。</p>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p>

“南星？你在哪，乔老先生快不行了。”</p>

赶到医院的南星刚好看见医生出来，对守在外面的乔家人摇摇头，让他们进去跟老人做最后的道别。</p>

南星一步上前，拦住他们，对乔浪说：“我找到你的曾祖母了。”</p>

乔浪愣住：“真的？”</p>

“是。”南星说，“让我进去见乔老先生。”</p>

乔浪迟疑片刻，只是她的眼神十分坚定，让他没有办法不相信她。他当即做主，点头说：“你进去吧。”</p>

南星立刻进了里面，躺在病床上的乔念更加虚弱了，隐约有了死魂气息。</p>

“乔念，我找到你阿娘了。”南星将手摊开，一盏人形灯笼蹦了出来。</p>

一直闭着双眼的乔老先生忽然闻到了熟悉的气味，点燃的煤油在空气里挥发着奇异的气味，勾起了他年少时的全部记忆。</p>

他缓缓睁开眼，仍旧浑白，看不见任何东西。</p>

可渐渐的，他看见了光，微弱的光芒在他眼里跳跃，渐渐跳出一个人影。</p>

一个眉目和蔼的妇人，背着竹篓子，对他说：“阿娘上山摘点野果，要晚点回来。”</p>

乔念怔然。</p>

“阿娘……”</p>

“阿娘想回家，可是找不到回来的路。”站在床边的李翠抚摸着他的头，轻声说，“你长大了，成家了，还有孩子，阿娘安心了。”</p>

乔念喉咙哽咽，眼泪滚落。</p>

他多希望阿娘是去过好日子了，虽然他始终不相信阿娘会这么做，最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怎么会在那个时候丢下他。</p>

阿娘遭遇了不测，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但他不愿相信。</p>

“阿娘不舍得走，现在见了你一面，阿娘可以放心了。”</p>

李翠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向南星点头道谢，她试着去给别人带路来找她，但他们都被吓走了。她想说话解释，却说不出口。等她回到家里，却发现家里已经人去楼空，唯有她当年给儿子做的那盏灯笼还留在家里。</p>

她附身灯笼上，游荡在渠山、村庄，想找到她的儿子。可是怎么都找不到，怎么都找不到……</p>

她不知道这个小姑娘用了什么办法，但是她知道是她让自己开口说了话，还带她来找儿子，跟他道别。</p>

“阿娘。”乔念抓住母亲的手，就像年幼时抓着她手，蹒跚学步时，“阿娘带我走。”</p>

但母亲的身影渐散，最后还是没有带他一起走。她怎么舍得让儿子跟她一起走，哪怕儿子已经白发苍苍，她也仍希望他一直活着。</p>

“阿娘先走了，你要乖呀。”</p>

“阿娘——”</p>

“你们很快会再见。”南星说，“你会找到你阿娘的。”</p>

乔念微微点头，气息更弱。</p>

南星从病房里出来，示意乔家人可以进去跟老人道别了。她倚着雪白的墙壁，闻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沉默了。</p>

邱辞站在一旁看着她，没有问什么。</p>

他看得出来，南星的心里不好受。</p>

病房里传来了哭声，乔念去世了。</p>

一会乔念从门穿出，提着那盏母亲亲手做的人形灯笼，对南星说：“我要去见我阿娘了。”</p>

南星抬头看着他，说：“嗯。”</p>

乔念没有遗憾地走了，去找他的阿娘，他有很多话想跟她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