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余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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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帘拉着呢。”姜念衫合上书，摘了眼镜，按了按有些发酸的眼睛，“你什么时候回公司？”</p>

“哎……你突然问这个我也不清楚啊，等你好了吧？”</p>

病床上的人点点头，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又开口：“你还想当编剧吗？或者拍电影？我支持你。”</p>

“算了吧，累。”</p>

这话她说的一点都不假。不管是娱乐圈还是电影业，现在似乎都陷入了一种纸醉金迷的状态，有思想有深度的人太少了，都瞄着那点钱。其实谁都知道，可谁都不说。</p>

那些有名气的人还好，这底层的老鼠就更多了，光凭她接触下来的这几个人，没一个不让她反胃的，这次电影梦做下来，唯一的收获可能就是恭穆这个朋友了吧。</p>

做公众号某种程度上也和文艺创作沾边儿，况且这人排场足够大，没准哪天还能帮她一把。</p>

但有了姜念衫被捅伤的经历，程羽珂说什么都不愿意再让她做那些冒险的事情了。哪怕执行，也得她亲自操刀，她可受不了再一次的生离死别。</p>

“那就不走了？”</p>

“嗯，不走了。”</p>

“搬过来吗？和我一起住。”</p>

程羽珂现在住的那套房子最开始是姜念衫租给她的，一年前才被她正式买下来。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没什么固定居所，想回哪里回哪里。可为了照顾身体不大好的程妈妈和还在上学的程羽琪，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回程家。</p>

只不过家里人太多了，有些事就不方便做。所以只有在有特殊需求的时候，两人才会回姜念衫那边。</p>

现在两人和好了，就没什么必要再各住一边了。虽然不算和好如初，因为有些事还是会随着时间流逝变化，但终归还是那个人，住在一起才更有利于两人修复感情。</p>

建议很合理，可程羽珂又不放心妹妹一个人住。</p>

“要不……还是回我那边，羽琪在，热闹一点，你说呢？”</p>

“要那么热闹干什么……”</p>

程羽珂脑子里一下蹦出了这句话的答案，甚至有点想给她一拳，“你在想什么有的没的呢？”</p>

“谁，谁乱想了……”姜念衫被人戳穿了想法，脸一下子热起来，“我是说你……算了。”</p>

她没有程羽珂那么伶牙俐齿的，在这种问题上不会找借口，干脆关了灯，一头埋在被子里睡了过去。</p>

程羽珂见她不动了，起身把房间里的灯关了，关上门轻手轻脚出去了，刚出门就接到一通电话：“喂？哪位？”</p>

“小家伙，上午我说的想出书，还作数吗？”</p>

“作数，你有稿子了吗？”</p>

“嗯，现在有空吗？我家那个刚刚出去玩钱了，不在家。”</p>

程羽珂抬手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九点：“可以，我去接你。”</p>

夏末秋初的时候气候最好，穿着半袖走在夜路上一点都不冷，潮气也没有那么重，让人不自觉想多待一会儿。</p>

中央公园里一贯的人多，倒是学生们不怎么出来了，快开学了，应该都在家里赶作业。</p>

“这么厚的稿子，都是你手写的？”</p>

倒不是说她的字不好看，相反的，她的字相当工整。只不过现在几乎没什么人用手稿了，一本书动辄几十几百万字，还不得把手写断了？</p>

而且现在网文多火啊，打字速度不够都来不及更新。手稿这种东西几乎都要绝迹了，不过看的出这沓纸有些年头了，纸都有些泛黄了。</p>

“是，很早以前就开始写了，大概刚嫁人的时候吧，结婚第二天晚上，我就被打得满身淤青。我觉得这个男人简直是禽兽，刚好当动物观察了。”</p>

女人换了新衣服，也洗过了澡，不再蓬头垢面，头发扎了起来，相当清爽。说话的时候依旧面带笑容，可眼角的淤青又显示着：才几个钟头不见，又添了新伤。</p>

程羽珂看着心里不舒服，像是被填了一块干涩的海绵，塞得她心钝钝的痛。</p>

当下拉着她往小卖部走去，提留着两根冰棒过来，往她手里一塞：“吃一个敷一个。”</p>

“多浪费啊，一人一个吃了算了。”女人把其中一个又递回来，自顾自撕开一个就吃起来，“这东西对我来说是奢侈品，一直都不舍得吃，你也算帮我圆了个梦。”</p>

“小家伙，你看书的速度怎么样？”</p>

“嗯……挺快的吧，怎么了？”</p>

“就这些。”女人指着她手上的稿子，“一个晚上读的完吗？”</p>

“可以。”程羽珂一捏就清楚了，虽然纸看着厚，但多半是因为浸了墨涨起来了，撑死二十多万字。</p>

“好，我几乎不求人的，可是今天，我想请你一定要在凌晨五点前读完。”</p>

程羽珂叼着那木棍子，含糊不清地问：“为什么？有什么特殊意义吗？”</p>

“因为明天是我的生日，我的愿望是，有人能知道我的故事，记住我的名字。”女人望向天空，天上布满了星星，明天一定会是晴空万里，可惜，她看不到了。</p>

“啊，那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对啊，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p>

“这个暂时保密，你看到文章最后，会知道的。”</p>

“一个名字神神秘秘的……”程羽珂嘀嘀咕咕，却看到她已经站了起来，“怎么了，要走吗？”</p>

“嗯——”女人伸了一个懒腰，再次习惯地把手搭在她的头上按了按，“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帮我实现愿望吧。”</p>

“我送你？”</p>

“不用了，天气这么好，我走回去。”女人揉着她的头发，冲她笑了笑，“小家伙，你要好好的，永远不要放弃希望。”</p>

程羽珂笑了笑，这和她十多年前听到的话如出一辙。她是对的，她没有放弃希望，如今，一切都好起来了：“明天我再去找你，我们确定一下稿子的出版方式，还有稿费的分成问题。”</p>

“不用了，匿名吧，有人看过就足够了。”女人转过身，这次，她的背影无比挺拔，“再见。”</p>

程羽珂第一次对自己的业务能力产生怀疑，是在帮一个体育老师调查事情的时候，这一次，面对着明显多于二十万字的稿子，她几乎要崩溃了。</p>

临近五点的时候，大概还剩十多页没看完，哪怕心里再急，她还是耐着性子，一页一页翻到最后，发现了那位姐姐寄给她的信。</p>

信很长，不过是打印出来的，日期标的是今天，不出意外是下午临时写的，也是特意写给她的。</p>

读完上面的内容，已经是早上六点，看到最后几行字，程羽珂觉得五雷轰顶，五脏六腑都跟着痛了起来，一切都是那么荒唐，让人不敢相信。</p>

等她开车急匆匆赶到中央公园的时候，民警已经在中心湖边上围了一圈。</p>

“警察同志，发生了什么？”</p>

告诉她不是，告诉她不是！</p>

“有人跳湖了，人已经没了，已经通知家属来领人了，诺，那个男的，有事问他。”</p>

“你是余素的丈夫？”</p>

“对。”男人面色泛黄，黑眼圈都快耷拉到下巴了，却还是没有一点愧疚的神色，仿佛死的不是他的妻子，“有事？”</p>

“我□□妈的！”程羽珂一拳就砸了上去，每一拳都精准打在他的脸上，余素伤了哪儿，她就要在他脸上一个个复制上去。</p>

为什么死的不是他？</p>

“你他妈！人渣！你该死！你他妈该死！”</p>

男人熬了一整夜，正发懵，被打得怒了也开始还手，和她扭打在一起，最终还是男人强大的身体素质占了上风，程羽珂也挂了彩，甚至差点被推到湖里，多亏民警赶来，把两人都带回了警局。</p>

这还是程羽珂第一次来警局，以殴打他人的罪名，被暂时管制。</p>

“你和死者认识？”</p>

“嗯。”</p>

“你是她什么人？”</p>

“朋友。”程羽珂咬着牙，她的眼角被凿了一拳，现在肿起来了，疼的要命。</p>

“为什么打人？”警官一脸严肃等着她说话，在这里，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任何说辞都不可信。</p>

“因为他家暴……死者。”</p>

“可法律没有赋予你打人的权力，有事可以报警，我们会处理。”</p>

“呵呵。”程羽珂干笑两声，没了下文。</p>

对于家暴的界定范围是什么？靠一张嘴吗？伤情鉴定的范围太过宽泛，而且当事人说没事就没事，哪怕报了警，等人都走了，等着她的就是更加残酷的暴行。</p>

冰冷的椅子硌的人腰疼，程羽珂在上面扭来扭曲，正当屁股都要发麻的时候，进来几位民警，把她带了出去。</p>

“有人来接你了，走吧。”</p>

“嗯？”程羽珂还眨巴着眼睛，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谁？”</p>

“你姐。”</p>

她什么时候冒出来了个姐姐？已知唯一的表姐是三姑家的，大前年就去世了，难不成还能还魂？</p>

带着满脑子疑惑，程羽珂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警局门口，只知道见到姜念衫的瞬间，泪水就止不住了。她只是笑着冲她伸出了手：“我来接你回家。”</p>

“她说……要我不放弃希望……可是，可是她放弃了……她放弃了啊！人死了不就什么都没了吗？凭什么……凭什么啊……”</p>

她叫余素。三十九年前的凌晨五点，她降生于这个世界；三十九年后的今天，也是同一时间，她离开了。</p>

她的生日愿望，只是被人看到她的故事，有人能记住她的名字罢了。</p>

泰戈尔曾在飞鸟集中写过一句话：Let life be beautiful like summer flowers and death like autumn leaves.</p>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p>

她的人生并不绚烂，只是万千人海中最渺小的一个。她的人生短到仅仅二十万字就可以概括，而那之中，一半都是对幸福的渴望。可她死的……太过安静，安静到不能在池塘中溅起一滴水花。</p>

苏虞、余素。姜念衫也没想到，这个世界这么小，会有两个名字如此相近的人，甚至连经历都如此相似。</p>

“她的愿望……只是希望有人能记住她啊……”</p>

姜念衫望着她，轻拍了两下她的脑袋，柔声道：“会的，会有人记住她的。”</p>

不只是她，是他们。</p>

作者有话要说：　　批注：Let life be beautiful like summer flowers and death like autumn leaves.</p>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摘自泰戈尔《飞鸟集》】</p>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写成这样了……这一点都不轻松！（哭）</p>

余素姐姐！（爆哭）</p>

哦对了，封面太丑了，我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有点对不起这周的红图。可能是辣到大家眼睛了，上夹子都没涨几个收藏，所以，新封面在路上啦！</p>

关于余素姐姐信的内容，我会放在隔壁开的新文《今天要喝什么酒》里，那本会收录一些有趣的东西（其实是我懒得写贺诗远和姚嘉的故事了XD，但又不忍心埋没了这俩活宝）</p>

然后我的wb开通啦：@文磕生错字不改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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