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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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p>

赵毓让人带着礼金去城南望族何家，问问他们是否可以对于玉芳高抬贵手。</p>

何家不肯为玉芳废了规矩，他们怕饶过这件事，以后别人有样学样，南城就不好管了，可是，何家又舍不得赵毓送上门的银钱，于是，何家当家的那位二奶奶喝完一盏茶，立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她让大管家带着名刺，带着礼金到顺天府，不但要把玉芳打到永不超生，甚至还要把赵毓卷进来，想要来个彻底的坚清壁野。</p>

赵毓还以为整个春天都要与何家在顺天府耗上了，没想到顺天府尹刘同珝大人此时正在烧三把火，他一见何家的礼金脑门上直冲一把邪火，不但将何家的礼金扣押充公，还把何府大管家打了十板子，让人给抬了回去。</p>

这下子何家彻底老实了。</p>

赵毓知道，他同何家这梁子，估计也彻底结瓷实了。</p>

“你惹的都是一堆什么鸟人？”</p>

崔珩喝茶吃点心，甚是不以为然。如今这位宁淮侯做先生颇为认真，他把身上那套王侯锦袍扒了下去，直接换上文人雅士的素色长衫，再加上他那张脸蛋子正经生的不差，粗略看上去，颇有些书生温文尔雅的气息。</p>

——活见鬼！</p>

啪，书本让他翻动的断了线，一页写着弹词的纸掉了下来。</p>

携酒上吟亭，满目江山列画屏。</p>

赚得英雄头似雪。</p>

功名。</p>

虎啸龙吟几战争。</p>

赵毓弯腰给他拾起来，看了看，“这词写的不错呀。”</p>

崔珩将书页拿过去，从书案上挖了浆糊随便粘了粘，“后半段写的更好。天下读书人自小启蒙都是这个，也没见多少当真读到心里去了。”</p>

赵毓又看了看后面的一半词：</p>

一枕梦魂惊，落叶西风别换声。</p>

谁弱谁强都罢手。</p>

伤情。</p>

打入渔樵话里听。</p>

——当真好。</p>

赵毓，“你怎么最近变得这么愤世嫉俗？”</p>

崔珩，“既然要装先生，就要装的像一些。看我，此时多像一个郁郁不得志，自以为身怀大才却没有明主三顾茅庐的穷书生？所以说，我很讨厌那些酸文假醋，远看近看都是一股蜀中老泡菜的味道。哦，说起来，上次给你看不孕不育之症的苗家老军医回老家了，还托人给我捎了两坛子盐菜，还给你捎了些苗疆产的草药，你回去的时候抗一坛子盐菜走，熬点羊肉，放些草药，吃着大补。”</p>

赵毓，“……”</p>

还补？</p>

他现在一肚子火出不来，再补真要挠墙了。</p>

于是，赵毓不接茬，低头在草纸上写写算算。等崔珩翻完了一本书，他才说，“吉王的封地是祖产，在我手中着实烫手。要是我白给他，毁了行规，别人的地契压在我手里也不少，这让我以后生意难做。可要是市价卖给他，他现在又买不起。索性，我就比照放贷的模子，把他那些地契当成银子贷给他，然后每年收些成本，就不要他的利息了。现在的行市是，每年利息二成，五年连本带息归还，我给他拖长一些，到三十年好了。这些上好的水浇地都是皇族田庄，根本不用缴朝廷的税赋，他要是继续踏踏实实的让佃户种田，不出十年，也就缓上来了。”</p>

崔珩挑了一下眉，没接茬。——不用这么麻烦，不定什么时候，这些田土就成了逆产。</p>

今上书卷气极重，说话细声慢语，虽然一言九鼎，却绝不如金声玉振一般振聋发聩。他说话不但极斯文，而且很轻，似乎声音高一些就会把他累死。平日君前奏对，能进微音殿的重臣们都要凝神静气，伸着耳朵用力倾听，就怕自己一不留声会错了意。</p>

可谁要是真把今上当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书生看，谁就倒了八百辈子的邪霉。这位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帝王，外人看着苍白，似乎拍扁了可以直接挂入太庙，事实上杀伐决断绝不逊色于功业彪炳史册的先帝。也许，更出色。</p>

崔珩，“承怡，老梁昨天上我这里儿来，给我带了一篓子自己做的腌肉。”</p>

赵毓，“哪个老梁？”</p>

崔珩，“北镇抚司的梁十一。”</p>

最近一段时日，崔珩与北镇抚司协同调查西疆余孽的事，正事是否有大进展不说，崔珩与梁十一的私交到进展的不错。</p>

刚认识的时候，崔珩嫌弃梁十一傻。当然，宁淮侯是先帝密探出身，看谁都傻，不过他们相处一段之后，崔珩发现老梁这个家伙不但有些傻，还有些憨，核子里面却还有着几乎不会变色的忠肝义胆。</p>

以至于，虽然老梁作为北镇府司的指挥使差强崔珩的意，做朋友倒是当真不错。</p>

赵毓，“他找你做什么？”</p>

崔珩，“向我求个人情。”</p>

赵毓，“他是天子近臣，雍京城多的是人上赶着去巴结，他躲还来不及，怎么还会有事情求人？”</p>

崔珩，“他不是收养了那个西疆遗孤，叫什么三傻的那个？”</p>

赵毓，“珊依。”</p>

崔珩，“别管叫啥，就是她。老梁想要把她送你那里读书。我想着，反正你那里歪瓜裂枣收了不少，多一个西疆遗孤，也不算惊世骇俗。”</p>

赵毓，“老梁怎么不直接和我说？他又不是不认识我？”</p>

崔珩，“他说，你最近火气大，他有些怵。”</p>

赵毓，“……”</p>

崔珩指了指旁边小木桌上的翡翠小瓶，“临走，你把它也揣走。那是苗疆的好物，回去不用霸王硬上弓也能把那个狼崽子办了。”</p>

赵毓，“……”</p>

雍南公学悄悄开张，没有挂招牌，因为赵毓如今的字实在拿不出手。不过他却比照着谢氏私塾的样子，给孩子们订了饭碗。赵毓没有那个面子去找“吴中四王”给画碗上的画，也请不来书法大家为学生们写名字，他所能做的，只是重上空镜山，找了前宁王摇光化缘粗陶钵盂。</p>

“老二。”赵毓指着皇家寺院中吃斋用的钵盂，“孩子们还小，饭量不大，所以呢，你要烧造的钵盂比我们用的这个要小上一圈。呃，算了，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些小家伙长得快，吃得多，你还是按照这个大小烧吧，呃，不对，要烧造的再大一圈。咱们公学，别的不敢说，饭菜管饱。”</p>

“还有，这些孩子大多是儒家子弟，所以呢，这个钵盂上不能再刻什么一切有为法，如梦亦如电了，也不要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我觉得呢，你应该翻一翻《论语》，看看孔夫子说过的话，挑拣一些朗朗上口的刻上去。比如，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唯酒无量，这句就不错。”</p>

“你觉得呢？”</p>

……</p>

前宁王如今的空镜寺主持，同时也是先帝二皇子摇光此时就坐在赵毓对面，正闭目念经。他手中一串菩提念珠，一颗一颗的在手指上拨过。</p>

并且。</p>

随着赵毓说话，他越拨拉越快。</p>

……</p>

最后，赵毓说，“当然，劳动老二你一趟也不容易，你也可以顺道传传教，我是不会阻止的。你可以把唵、嘛、呢、叭、咪、吽刻在钵盂的底部，这样可以镇邪。”</p>

摇光睁开双眼，看了看不远处正在吃斋饭的文湛。</p>

而皇帝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里。</p>

他一直很端正的坐着，很安静的吃着酱菜，喝着米粥，连咀嚼都是静寂的，像尊传世的玉雕圣像。——似乎昨晚修炼欢喜禅的那个凡夫俗子，不是他一般！</p>

“祈王爷。”摇光，“你为什么会坚信，我会帮你烧造这批钵盂，并且不收任何银钱？”</p>

“因为，你在修行啊！”赵毓大言不惭，“修行，修行，一边修，一边做些事情嘛。我们这是公学，不收束脩的，所以老二，你捐一些吃饭用的钵盂，也是大功德哦，以后会有福报呦！这次的功德全部给你，可比你烧多少高香都管用哦。我们是兄弟，我才照顾你，别人哭着喊着求我，我都不答应呢。怎么样，我没白来吧，你是不是很开心？”</p>

前宁王摇光，“……”</p>

赵毓下山后，等了好多天，空镜寺的粗陶钵盂终于还是送到雍南公学。</p>

春寒料峭，已经伪装的比书生还要酸涩腐朽的崔侯爷，一只手摇着一把湘妃竹扇，另外一只手举着一个钵盂把玩。</p>

“器型不错，这个釉料也不错，看颜色应该是孔雀琉璃釉。咦，居然还有小泡，这难道就是加入玛瑙后的’寥若晨星’？空镜寺不愧皇家寺院，手艺果然不同凡响。”</p>

赵毓看了一眼，“那是釉料没弄好，水没烤干弄的泡。”</p>

崔珩，“……”</p>

管后厨的仆役把粗陶钵盂发下去，一个学生一个。晌午放饭的时候，每个人都捧着一个钵盂，连菜带饭一起装。</p>

省事。</p>

薛宣平让摇骰子的老六去邻家的赌坊，把罗金梁的地契也拿了回来。赵毓比照着对付吉王的方式，也以这样的方式把地契还给了罗家，时间也是三十年。只是，他每年要收罗家一成的利，并且地契质押在薛宣平那里，省的罗金梁下次再出什么幺蛾子。</p>

开春之后，薛宣平无缘无故的晕倒一回。</p>

赵毓找了姓薛的大夫给他仔细瞧了瞧，那个大夫一直摇头。</p>

“怎么，没救了吗？”赵毓很是着急。</p>

“毛病倒是不大，……就是忒多。”</p>

薛大夫掐着山羊胡子，“气短胸闷，全身浮肿，时常口渴，全身乏力，终究都是一个缘由，——胖！如今虽然是太平盛世，可大郑全境之内时不时闹个旱灾水灾，过年能吃上饺子都是不错的人家，消瘦的多，富态的少。可是，像薛老爷这般，长成如此胖大，着实罕见，着实罕见。我开个药方子，抓了药，按时吃就好，不过这倒是其次，最重要的就是忌口，忌口，忌口！”</p>

赵毓，“……”</p>

送走大夫，薛宣平躺着床上，把一张宽大的千工拔步床挤压的满满的，赵毓这才发现，老薛胖的是有些离谱。</p>

“以后忌口吧，如果你还想多活几年。”</p>

“老赵，你昨晚吃的啥？”</p>

虽然不知道赵毓确实的老底，不过他知道，老赵至少是尹家的女婿。尹氏西北巨宦，曾经是手握重兵的“藩镇”，俗话说，一代看吃，二代看穿，三代四代看文章。人家尹明扬本身就是科甲正途出身的进士，文章一定好，家中吃的也一定好。</p>

赵毓想了想，“熬了点米粥，我让他们从坛子里面取了点酱瓜，又切了一盘细细的萝卜蓉，用去年酿的枇杷醋拌了拌。哦，还蒸了两根山药。”</p>

薛宣平，“……”</p>

赵毓，“问我这干啥？”</p>

薛宣平，“也没啥，我就是想知道你们这样的王侯将相平时都吃啥。”</p>

“大家都是一张嘴，吃的不都是这些吗？”赵毓，“那你昨晚吃啥？”</p>

薛宣平，“先用一炖盅大排翅漱口，然后用三斤黄焖鲍鱼随便拌了点白饭，又加了一罐子佛跳墙。”</p>

赵毓，“……”</p>

原本留园就有不错的药膳厨子，赵毓给薛宣平发了过来，专门给他做清口的素斋吃。</p>

如今，元承行的厨房里面每日里都是清粥小菜。</p>

不到一个月，薛宣平吃的舌头发淡，脸色发白，两眼发青，不但看着别人养的鸡双目如电，后来，就连别人家的狗都是看到眼中拔不出来，那条狗就是在他面前路过一趟，薛宣平盛满了酱瓜的脑袋中，已经把人家扒皮红烧了一百遍。</p>

不过，人到真瘦了三圈，似乎，也清爽了。</p>

人清爽了，似乎就喜爱走动走动，不知道怎么了，薛宣平就溜达到北村。如今到了惊蛰，春雷响，万物长，他得去看看姓罗的那一家有没有好好过活？不管怎么说，把这个罗金梁陷入大牢，当初也有他一份功劳。如今他也是吃斋的人，有事没事少做点孽，或者多少补救补救自己之前的业，也是积德。</p>

“老赵，我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东西。”薛宣平连夜从北村回雍京，用小布袋带回来一袋稻谷，“你看，这是啥？”</p>

赵毓抓出来稻谷，绿色，晶莹剔透，犹如一粒一粒碎裂的上等翡翠。</p>

——玉碎珍珠？</p>

薛宣平，“北村距离绮镇不远，天气土壤都是相似的，本来可以种玉碎珍珠不稀奇。可令人意外的却是，这里的土是酸的，后面还有高山，顶峰有雪，村子又有东河流淌而过。那里比绮镇更适合种玉碎珍珠。老赵，你看，这是农人偷偷弄的稻米种子，偷偷种的，米粒更圆更大更剔透，比绮镇最好的米还要好上一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