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清明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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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是不是傻？”新冒出嫩芽的葡萄藤下, 风知意拉着孟西洲的手在涂药膏，“烫伤了这么一大块也不吭声。”</p>

孟西洲确实有些傻兮兮地笑着，“没事儿, 我都没感觉到疼。”</p>

他之前一开始是着急得忽略了, 后来是欢喜得没感觉到。</p>

嗯, 其实到现在他还是没觉得。</p>

风知意抬头嗔了他一眼，“别傻兮兮地笑着，没见过烫伤了还这么高兴的。”</p>

孟西洲敛了敛嘴角的笑意, 可眼底还是收不住欢喜跑出来，“你之前要去干嘛？不才刚回来吗？”</p>

“我想去找大队长补个假。”风知意给他小心地揉着药膏, 借此给他输入异能修复。就算表面看着烫烂了一大块没好，可里面已经长出了新肉嫩皮，“毕竟我晚归这么久, 没交代怎么行。”</p>

“不用了，元宵之后见你没回来，我就让人伪装成你家人, 从京市打电话来帮你请假了。”孟西洲帮她想得周全, “不过我没法预估你什么时候回来，就没说你归期。这个, 一会你去大队长那销个假。”</p>

风知意听他语气里似乎藏着一丝委屈，抬眼看他, “怎么？怪我离开久了？”</p>

孟西洲抿抿唇，从她的手底下抽出手，反而包拢住她的双手，“怪倒没怪，就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回来，有点忐忑不安。”</p>

风知意笑, 轻轻握住他的手，“担心什么，我又不是不会回来。”</p>

孟西洲笑笑，握了握紧她的手，“我知道。”</p>

他知道她一向信守承诺，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p>

但她一走就将近三个月，音信全无，他留在京市那边的人，除了她到那天接她去四合院，就再也没看到过她。</p>

所以他担心事情会有变故，担心她会遇到新的人，担心有什么事出乎他可控制之外。</p>

要知道，他在京城安排了那么多人，可是也守不住她一个人，得不到她的任何只言片语。他就知道，她不是他可以掌控的存在。所以，他就很怕她这里有什么变故，到时他拦都拦不住。</p>

他只能乖乖地等在这里望眼欲穿，只是时间越久，他就越坐立不安。这三个月，他像是等了三年。</p>

“只是，”孟西洲有点小委屈地般抿抿唇，“你走这么久也不给我个电话，我还以为你元宵之后就会回来的。”</p>

“抱歉。”大概是他的颜值太高，风知意见他连委屈都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忍不住心底柔软，“以后不会了。”</p>

“没事儿。”孟西洲捧起她的手，捧到嘴边虔诚地亲了亲，“你回来了就好。”</p>

风知意被他炙热直白的眼神看得脸颊有些发热，抽出手借轻抚他脸颊遮掩不好意思，“怎么感觉你好像清瘦了些？”</p>

孟西洲捂住她的手，在她手掌心撒娇般地蹭了蹭脸，“想你想的。”</p>

风知意笑，笑嗔地抽回手，“越发地油嘴滑舌了。”</p>

孟西洲有些莫名地委屈，“我是说真的。”</p>

这近乎三个月，他真的无时不刻都在想着她念着她，连饭都没什么心情吃，难道不是想她想的吗？</p>

看他跟开了窍似的、甜言蜜语说得认真又自然，风知意就有些招架不住地站起身，“懒得跟你说，我去跟大队长销假。”</p>

孟西洲也跟着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上，“你等泡了澡换身衣服再去呗，反正又不急。”</p>

“我说完回来再泡澡不一样？”反正现在水又没烧好，等着也是等着。</p>

“可是，”孟西洲踟踟蹰蹰地打量着她，虽然穿着简单，也没出格，但就是感觉比京市里那些时髦女郎甚至大明星都还要好看亮眼，就老不愿意，“你穿成这样，走出去太显眼了。”</p>

风知意垂眼看了看自己，与这里是有点格格不入。但看他的样子，知道他介意的是，“这个你也要计较在意？”</p>

“嗯！”孟西洲很老实地重重点头，“你这样穿太好看，不想你给别人看见。”</p>

他都恨不得把她藏起来。还是穿成小土妞的样子好，最起码，没那么一下子就招眼。</p>

“行吧。”风知意失笑地顿住脚步，其实在无关要紧的小事上，她很乐意迁就他纵容他，“那我等洗漱换了衣服之后再去，你去烧水吧，别老盯着我看。”</p>

他热烈直白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看，一下都没错过眼，她不好意思得都撑不住要脸红了。</p>

孟西洲却理直气壮地说，“可你走了快三个月，我少看了好多眼，得补回来。”</p>

风知意：……无言以对。</p>

他们这会正好站在桃花树下，孟西洲抬手拿掉飘落在她头发上的花瓣，“我可以再抱你一会吗？”</p>

其实光是看着，他还是没安全感，感觉还是抱在怀里踏实。</p>

风知意当即失笑，上前一步，主动伸手抱住他的腰，偎进他怀里，“想抱就抱呗，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p>

他们现在至少算是情侣了吧？拥抱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也是彼此都有的权利不是？</p>

孟西洲微微俯身弯腰，把人一点一点地，收紧揉进怀里，在她耳边蹭了蹭，“你就是我的小心翼翼。”</p>

一开始小心翼翼地好奇，接着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靠近，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藏在心里、小心翼翼地看紧在自己身边，贪心地想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如今他只想小心翼翼地藏在怀里，不让人窥视。</p>

他两辈子，哪怕是对待自己的生命，他都没这么紧张过、这么小心翼翼过。生怕一个不慎，就会弄丢了找不见了。</p>

风知意听他语气里的不确定，能感觉到他的内心很没安全感，就微微放开了他一些，抬头看他，非常认真地道，“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咱们是要相处一辈子的，希望以后我们之间是相互平等的、相互尊重的、相互自由的，不管是在哪个方面。也希望我们的相处，是彼此都舒适的、自在的、愉快的、轻松的。”</p>

孟西洲听得眼眸感动地泛起了温润，抬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心里的情感涌动得他忍不住缓缓地垂首靠近，试探般地在她红润润的嘴唇上轻啜了一下，如蜻蜓点水。</p>

然后紧张地看着她，目光轻颤着，如盈盈春水。</p>

风知意先是怔了怔，然后笑了笑，接着抬起双手勾下他脖子，踮起脚，歪头凑上去，也轻轻“回礼”了一下。</p>

孟西洲顿时呼吸一滞，搂着她的手臂猛地一收紧，使得风知意整个人一下子扑贴到他怀里，刚抬头，就见他带着灼热的呼吸压了下来。</p>

风知意只好闭上眼，双手抱紧了他的颈脖。</p>

一阵风吹过，桃花花瓣纷纷扬扬的，落满了他们相拥亲吻在一块的头上身上。</p>

——</p>

阳光甚好，风知意泡完澡，坐在院子里，由着孟西洲边给她擦拭着头发、边讲她离开的这段时间，梦庄大队的情况，“……郑家现在还没什么反应，但以我对他们的了解，等避完这风头，他们一定会对你有所报复。”</p>

他们这些人，欺善怕恶、欺软怕硬。而且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错，有错的都是别人。他们伤害别人可以，别人伤害他们就不行。</p>

“哦。”风知意对这个完全不关心，她现在只想认认真真地活着、真真切切地体会着这世上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踏踏实实地做个奉公守法的良民。谁若来找麻烦，她就报公安。“那知青点呢？有没有来新人？”</p>

“来了。”本来对知青，孟西洲一点都不关心。但因为她现在知青的身份，就不得不帮她留份心，“来了三男两女。”</p>

说到这里，语气怪异地顿了顿，“其中一个女的，就叫陈素素。”</p>

哦吼？！风知意顿时眼睛亮了，扭头问他，“该不会就是我现在这身份的那个陈素素吧？！”</p>

孟西洲点了点头，“一开始我也挺惊讶的，然后去查了查，还真的是她。”</p>

“啊？”风知意也有些惊呆了，“那我们俩的身份岂不是重了？大队长没觉得奇怪吗？这怎么过审的呀？”</p>

毕竟户籍一样、姓名年龄一样、身份地址都一样，那岂不就是同一个人吗？可她们两个人，这不是明显有问题吗？</p>

“别担心。”孟西洲安抚她，“我跟老首长打电话确认过，说你现在的身份没问题，让你安心呆着便是。至于新来的那个陈素素，她不是以自己的身份来的，她是帮别人来下乡插队。”</p>

风知意顿时觉得这情况有些复杂，“我帮她下乡插队，她帮别人下乡插队？还是用同一个名字？这是啥情况？”</p>

“之前老首长出手帮你收拾过陈家，现在他们家落魄到难以为继，在京市几乎没了立足之地，就到处帮人顶替下乡名额，能换好处，还有个去处。”孟西洲解释，“而这个新来的陈素素，她顶替的人刚好也叫陈素素。所以现在情况，只是跟你同名罢了，身份还是不一样的。”</p>

“哦。”这倒也说得过去，风知意真不知是这个世界太小，还是这世上的事太巧，“也不知道她认不认得出我，以后估计要热闹了。”</p>

孟西洲看着她有些小兴奋的小表情，好笑地用毛巾揉了揉乱她的头发，“你怎么跟看别人热闹似的？”</p>

风知意不好意思地笑笑，这还是因为她一直都以世外之人的心态活在这世上，就像看全息电影一样，看着这个世界的热闹、看着这里人的鸡飞狗跳。哪怕是涉及到她现在这身份的，她都没多少参与感，大多数是以客观的态度来对待。</p>

其实孟西洲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她与整个世界都很疏离这一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有些不安定地突然俯身搂了搂她，歪头亲了一下她的小脸蛋，“以后有什么事要告诉我？”</p>

风知意沉吟了一瞬，想着以后的事可以，以前的事可以不用，就眉眼弯弯地点了点头，“嗯！”</p>

孟西洲这才放心地笑了，给她理了理好头发，把毛巾晾在一旁的晾衣绳子上，然后就去厨房端出来一直温着的糖水鸡蛋，坐在她旁边，舀了一勺喂她，“来，吃点。”</p>

风知意伸手，“我自己来。”</p>

孟西洲却避开她的手，“我喜欢喂你。”</p>

风知意暗自好笑，也就现在图个新鲜，等以后日子久了，说不定让他帮忙拿双筷子他都嫌弃呢！</p>

所以，风知意倒也珍惜享受他现在的柔情蜜意，顺从地吃下他喂过来的，“除此之外，这里还发生过什么事吗？”</p>

“暂时没有了。”孟西洲一勺一勺地喂着她，“就是鸡场、猪场、鸭场什么的重新开办起来了。你去年年底不是凑了份子吗？改天可以去看看，那里的轻松活儿也可以去领。”</p>

“哦。”风知意对这个倒不是很关心，前年这里遭了大水，梦庄大队经过一年的休养生息才缓过元气。现在又办起了这些场子，也是为了增收。她当初凑份子，只是为了以后买鸡鸭猪肉蛋什么的方便，“还有吗？”</p>

“还有。”孟西洲看着她突然温柔缱绻地笑了笑，“明天带你去见见爹娘，好不好？”</p>

“嗯？！！”风知意一愣，有些微微睁大眼，他爹娘不是已经……</p>

孟西洲看她有些惊愣的样子，忍俊不禁，“明天是清明节呀，我们这边，清明节是要扫墓祭祖的。”</p>

说着轻轻捏捏她的脸，“你这是丑媳妇害怕见公婆吗？”</p>

哦！原来是这样！风知意拍掉他的手，“我才不丑。”</p>

孟西洲看着她微微蹙眉、有些不自在的样子，忍不住笑，“是。但漂亮媳妇也害怕见公婆，是不是？”</p>

“才不是。”其实风知意只是在纠结，他们今天才确认关系，明天就要见家长吗？这会不会太神速了？</p>

还有，这边见家长都带什么礼品呢？</p>

“那、那……”风知意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那我们要准备什么祭品吗？”</p>

孟西洲眉眼弯弯地笑起，非常欣慰愉悦她认下了他媳妇这身份，“我们这边的习俗是大米饭、清明粿、咸鸭蛋、红烧肉和清蒸鱼，以及白酒就行了。不过，这些都要儿媳妇亲自准备。”</p>

风知意轻嗔了他一眼，“我做饭不好吃。”</p>

孟西洲笑盈盈，“他们又不可能真的吃得到，只要心意到就行。”</p>

风知意忍着羞赧微微点头，随即又想起，“可现在应该不让祭祖吧？那应该算是四旧吧？”</p>

“没事儿，我们悄悄去就行。”孟西洲不以为然，把她吃完的空碗搁在一旁的桌子上，“爹娘他们都葬在深山腹地，旁人不知道，没人会发现的。”</p>

“哦。”风知意点头，想了想祭品，其他东西她都拿得出，就是清明粿，“那、那个清明粿是不是需要清明菜做的？”</p>

其实风知意刚来这里的第一年就听说了这小吃，早就想见识一下了，可是前三年都一直没机会，“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要准备呀？”</p>

清明菜，也就是鼠曲草。一种野菜，现在这时节的山上田间很多。</p>

“嗯，明天你去油菜田头摘点，”孟西洲指指院子角落，“我来磨大米粉和糯米粉。”</p>

风知意循目望去，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还弄了个小磨盘来，眼睛一亮，“咦，你什么时候还弄了这个来？”</p>

“前不久，”孟西洲也是见她对有古朴历史的东西都特别感兴趣，才弄来的，“以后要磨点什么可以在家自己磨，不用去大队里排队，方便些。”</p>

“嗯。”风知意有些兴致勃勃、欲欲跃试，“那我现在就去摘清明菜吧。”</p>

孟西洲看着她之前被他吻得有些发肿的温润红唇，显得愈发地让人垂涎，口干舌燥地拒绝道，“明天再去吧。”</p>

“明天不就是清明了吗？”风知意疑惑，“明天临时再弄来得及吗？”</p>

“来得及。”孟西洲点头，“刚刚我已经把大米糯米都浸上了，浸一个晚上就可以。明天早上我把米粉磨好，你去摘点清明菜来就可以做。中午蒸好，下午再去祭祖就行，顺便去山上摘点野菜蘑菇、或抽点竹笋回来。这个时候，山上的野菜比菜地里种的菜好吃。”</p>

这么安排也行，只是，风知意看看日头，“反正时间还早啊，在家又没别的事，我还是这会去吧。顺便去跟大队长销假。”</p>

现在看上去，顶多三四点的样子。</p>

可孟西洲就是不想她现在这样子出去见人，可又不好解释原因，也不想扯谎，就拉着她的手撒娇，“你才刚回来，在家多陪陪我好吗？我不想你离开我的视线中。”</p>

说着指指一旁的藤椅吊篮，“陪我一起把那个编织完，明天就可以装吊篮秋千让你玩了。”</p>

风知意完全招架不住他的撒娇，心软地直接投降，“那好吧，咱们先把这个吊篮弄好。”</p>

弄好之后，趁现在不冷不热的天气正好，她可以悠闲地晃在树底下看书小憩了。</p>

——</p>

第二天一早，风知意就拎着个菜篮子出了门。</p>

前三年的清明节，梦庄大队都是细雨缠绵。</p>

今年这第四年，倒是阳光灿烂、暖风和缓，就如风知意此刻拎着菜篮子轻快往田间走去的心情一般。</p>

之前她明明是学着小情侣之间的礼仪，出门前亲了孟西洲一下，谁知却被他激动地摁在怀里回应了大半天，就……太热情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