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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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庆州府的百姓来说, 今年的春节跟往年的春节相比，过得尤其宽裕舒心。</p>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p>

王府也不例外。</p>

庆王妃忍不住感叹：“今年有阿荃陪着娘一起过年, 娘真开心！”</p>

她表达开心的方式就是喝酒。</p>

庆王很无奈，只能在一旁劝着让她不要喝多。</p>

楼荃笑着笑着, 眼眶渐渐红了。</p>

她想着，以后再也不嫁人了，就在家里陪着娘和爹。</p>

庆王妃喝着喝着有些醉了，忽然将矛头转向楼喻：“雪奴啊, 你过年就十五了，都是大人了, 你娘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都在准备嫁衣了。”</p>

楼喻悚然一惊, 糟糕, 又到了过年催婚季！</p>

他借口小解, 告罪一声, 落荒而逃。</p>

他在现代二十五都没结婚，而今怎么可能十五岁就谈婚论嫁？</p>

不行，绝对不行！</p>

楼喻回到东院，靠在软榻上无所事事。</p>

没有手机, 没有电脑，连扑克牌都没有, 这个年过得太无聊了。</p>

冯二笔察言观色, 便知他是觉得无趣了，适时道：“殿下，奴听说府兵营中今晚有热闹瞧呢，不如咱们也去瞧瞧？”</p>

“热闹？”楼喻唰地坐起, 双眸泛光，“什么热闹？”</p>

冯二笔眯眼笑起来：“奴也说不清呢。”</p>

“走！去看看！”</p>

府兵营中的将士，有拖家带口的，也有孤身一人的。</p>

有家庭的过年自然回了家，没有家的，大家伙儿就聚在一起，把军营当成家。</p>

世子殿下年前发了福利，他们的年夜饭很丰盛，有酒有肉，大家伙儿吃得都很欢畅。</p>

有吃有喝，当然还得有节目助兴。</p>

霍延带着霍煊和霍琼一起在营中过年。</p>

望着眼前热闹欢庆的场景，他的目光不由转向王府方向。</p>

世子殿下现在正和亲人同案而食，应该也很开心吧。</p>

“小叔，你在看什么？”霍琼眨巴着杏眼看他。</p>

霍延迅速收回目光：“没什么。”</p>

“小叔你别装了，”霍煊捂嘴偷笑，“你刚才看的是王府，我和阿琼又不傻。”</p>

霍延斜睨着他，正要开口，却听营外一片骚动。</p>

他起身问：“怎么回事？”</p>

有士卒跑来：“统领！殿下来了！”</p>

霍延豁然起身，忙大步往营门方向而去，连搁在案上的佩剑都忘了带。</p>

很快便没了人影。</p>

霍煊和霍琼傻傻凝望他走远，默契对视一眼。</p>

“阿琼，你有没有觉得，小叔最近变了不少？”霍煊撑着下巴问。</p>

霍琼狠狠点头：“我发现了，小叔确实有些不对劲。”</p>

但具体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p>

只隐隐感觉：“反正我经常看见他一个人发呆。”</p>

“对！”霍煊无比赞同，“不仅发呆，他还喜欢盯着这把剑发呆！”</p>

霍琼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不只是发呆，他还会傻笑！”</p>

在他们面前，霍延一般不苟言笑，以表长辈威严，可私下里却时不时傻笑。</p>

霍琼第一次看到时，差点以为小叔中了邪。</p>

霍煊看向那柄剑。</p>

剑身被剑鞘包裹，已不见初见时那般惊艳。</p>

剑鞘是小叔自己做的，很低调，一点也不张扬。</p>

剑穗也是小叔自己做的，当时他还向阿琼请教编织技法呢。</p>

可见小叔有多宝贝这把剑。</p>

然而方才一听殿下来了，连剑都忘了拿，步伐也飞快。</p>

他能理解小叔对殿下的敬意，不过，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p>

楼喻刚进营中，就见霍延迎面而来。</p>

煌煌灯火中，少年将军龙章凤姿，容貌俊美，星目灼灼，整个人犹如打磨完美的宝剑，叫人不由心生偏爱。</p>

楼喻暗叹一声，霍延越是耀眼，他越是欣慰，但同时，也越是担心。</p>

担心终有一天，自己会再也把控不住这柄神兵。</p>

而在霍延眼中。</p>

世子身披大氅，大氅领子上的一圈毛团团包住他的下颌，衬得一张脸愈显清灵俊雅。</p>

他怀抱手炉，正站在几步外对着自己笑。</p>

“霍统领，听说今晚营中有热闹，我特意来瞧瞧。”</p>

霍延神色轻缓：“殿下请上座。”</p>

他将主位交给楼喻，自己则坐在他下方，然后交待诸位将士：</p>

“殿下今夜来营中与大伙儿同乐，大家都拿出看家的本领来！切莫叫殿下看了笑话！”</p>

“是！”</p>

众将士对楼喻那是实打实地尊崇，要是没有楼喻，如今的庆州哪还能热闹地过年呢？</p>

而且世子殿下对将士们都很看重，军队福利待遇好，平时吃得好穿得暖，月钱也丰厚，要是平时训练受伤，还能报销诊金。</p>

这样的主公，上哪儿去找？</p>

至于伤亡之后的待遇，因为目前营中还没有出现重伤或死亡的，所以大家伙儿也不清楚。</p>

但他们相信殿下不会亏待他们！</p>

除去这些孤家寡人，营中其余有家室的，也无不对殿下交口称赞。</p>

他们有很多亲属都在殿下手底下干活，既能赚钱，又不用被打被骂，眼见家里面的日子越来越红火，谁不说一句殿下仁善厚道呢！</p>

反正，他们就认定殿下了！</p>

众人纷纷拿出看家的本领，在楼喻面前上演一出又一出精彩纷呈的节目。</p>

有的单人耍大刀，有的双人对战，有的连翻跟头，有的竟唱起了小曲儿。</p>

楼喻觉得实在太逗了，脸上笑意就没停过。</p>

等到了投壶环节，众人纷纷跃跃欲试。</p>

楼喻有些惊讶，这可是晚上，不是白天。</p>

夜色对准头很不利啊。</p>

霍延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其中不少都是弓箭营的好苗子。”</p>

“哦？”楼喻不禁坐直身体。</p>

看来霍延是想给他瞧瞧训练后的成果。</p>

投壶开始。</p>

有准头不行的士兵先开局，就当抛砖引玉。</p>

其后弓箭手出场。</p>

他们一个个神情凛然，站在线外沉着镇定，执箭的手稳稳当当，丝毫不见颤抖。</p>

不愧是强训出来的，就是不同寻常。</p>

一支又一支竹箭被准确扔进壶中，周围一片叫好声。</p>

楼喻看得津津有味，也不由笑着鼓掌。</p>

投壶的士兵盯着壶口，楼喻盯着士兵，霍延则侧首看向楼喻。</p>

楼喻一笑，他便也跟着笑起来。</p>

片刻后，楼喻察觉到他的目光，不由投来疑惑的眼神。</p>

霍延举起酒杯敬了一敬，仰首利落饮下。</p>

一股辛辣穿透喉管，烫到心田。</p>

楼喻本来没打算喝酒，毕竟这具身体年纪还小，但今晚确实尽兴，又得霍延主动敬酒，他便令冯二笔拿来干净的酒盏，斟上一杯。</p>

“殿下，您可得少喝点。”冯二笔殷切叮嘱。</p>

楼喻朗声一笑，起身举杯，对众人道：“诸位将士今夜英武悍勇，让我大开眼界！这杯酒，我敬诸位将士！”</p>

言罢，一饮而尽。</p>

“好！”</p>

“殿下豪爽！”</p>

“殿下，属下也敬您！”</p>

众人呼喝叫好，气氛沸腾到顶点，营中上下热情洋溢。</p>

甚至有人趁着酒意，大喊一声道：“霍统领！您要不要也上来使使看家本领啊！”</p>

众人纷纷附和。</p>

“是啊是啊，统领，这儿只有你没有上来了。”</p>

“统领，殿下在这，您怎么着也要让殿下瞧瞧您的本事啊！”</p>

“统领！来一个！”</p>

“来一个！来一个！”</p>

楼喻被这氛围感染，不由笑看霍延：“霍统领，要不然你也让大家伙儿开开眼？”</p>

世子殿下开口，焉能不从？</p>

霍延酒意熏然，面对楼喻笑意弥漫的眸子，横生一股意气，起身道：“好，我来。”</p>

一柄银剑铮然出鞘，剑芒划过苍穹。</p>

他手执利剑，一步一步走上高台，仿佛一匹孤狼坚定无畏，可他的眼中，除了坚毅，还藏着几分肆意张扬。</p>

从前的他，韬光韫玉。</p>

今晚的他，意态狂豪。</p>

煌煌月色下，盈盈烛火中，少年衣袍蹁跹，挥剑如风。</p>

他眸光慵懒迷离，神情放纵狂浪，身姿奔逸绝尘，剑势贯日长虹。</p>

荡气回肠，可与日月争光。</p>

所有人都看呆了。</p>

楼喻也不例外。</p>

他单知霍延箭术如神，可没想到他剑术超神啊！</p>

只是看着他舞剑，就感受到一种惊心动魄的凌厉与直指苍穹的壮阔。</p>

刹那间，豪气干云，逸兴遄飞。</p>

他怔怔凝望高台上那抹身影，只觉心脏开始不听话地提速，随着台上越来越快的剑光，他的心跳也愈来愈烈。</p>

直到霍延收势。</p>

全场皆静，唯余急促喘息的呼吸声。</p>

霍延负剑而立，与楼喻遥遥对望。</p>

深沉的夜色遮掩了几分灼热。</p>

楼喻没看清他的眼神，只起身鼓掌喝彩：“太好了！霍统领剑法超绝，酣畅淋漓！”</p>

众人随后纷纷叫好，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p>

连霍煊和霍琼都对小叔刮目相看。</p>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p>

他们也是第一次见霍延舞剑，看过之后，顿时涌起一股身为霍家人的自豪和骄傲来。</p>

霍延回到案前，反手推剑入鞘。</p>

他死死摁住剑柄，手背青筋暴起。</p>

这里没人懂得剑法。</p>

也幸亏没人懂得。</p>

古曲有《凤求凰》，剑法中自然也有类似表意。</p>

他庆幸楼喻不懂剑。</p>

楼喻心情畅快，情不自禁又喝下几杯酒，很快便面泛桃红，眸光迷离。</p>

“殿下，不能再喝了，咱们回府吧。”冯二笔急忙相劝。</p>

楼喻有些醉意，闻言哈哈一笑，早已失了往日的庄重。</p>

“有什么不能喝的？我今天高兴！就要喝！”</p>

冯二笔：“……”</p>

这是真醉了。</p>

平日里殿下可是相当端雅的。</p>

霍延酒量不浅，只是微醺，理智尚存，他见楼喻如此，便对众人道：“今夜尽兴于此，诸位都回营歇息罢。”</p>

“是！”</p>

众人纷纷对楼喻行礼退下。</p>

不一会儿，这儿只剩下楼喻几个人。</p>

楼喻跟冯二笔抢着酒杯，纳闷道：“怎么都走了？谁让他们走的？都不热闹了。”</p>

“我让的。”</p>

霍延弯腰，从他手中夺走酒杯，沉声道：“殿下，该回府休息了。”</p>

楼喻不依不饶，红着脸问：“你、你凭什么让他们走？你太过分了！”</p>

“行，我不该让他们走，等明天起来，你想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霍延低声哄着他。</p>

“真的？”楼喻眼睛一亮。</p>

霍延失笑，这是真醉还是假醉？</p>

就这么想惩罚他？</p>

“嗯，先回去休息。”</p>

楼喻定定看着他：“你别说话不算话，等明天，走着瞧！”</p>

“好。”</p>

霍延将他扶起来，嘱咐冯二笔：“他今日第一次饮酒，恐怕明日晨起会头疼，你多看着点。”</p>

冯二笔扶着楼喻，喘着气道：“我知道的。”</p>

他力气不算大，楼喻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实在有些吃不消。</p>

一年来楼喻身量长高了不少，加上常常锻炼，身材修长精干，外表看起来清瘦，其实重量不轻。</p>

他自己使不上力，全靠冯二笔撑着，冯二笔难免迈不动腿。</p>

冯二笔不由目露求助。</p>

霍延暗叹，背对着楼喻蹲下来，“我背他回去。”</p>

冯二笔连忙道谢，让楼喻趴到霍延背上。</p>

后背陡然贴上一具身体，霍延僵了僵，很快又放松下来。</p>

他托住楼喻腿弯，起身往上一颠。</p>

楼喻本来都快睡着了，直接被他颠醒，迷迷糊糊中只看到黑乎乎的后脑勺，后脑上还扎着一个发髻。</p>

他伸手去拽。</p>

发带倏地被扯落，霍延的头发全都披散下来，垂到肩前脑后。</p>

霍延：“……”</p>

冯二笔在旁捡起发带，捂嘴偷乐。</p>

没想到殿下喝醉了这么顽皮。</p>

楼喻还没完。</p>

他喝醉了就手痒，总想抓着点什么，既然发带没了，那就拽头发吧！</p>

“嘶——”</p>

霍延冷不丁头皮一疼，心下微微一叹，颇有几分无奈，却又生不出半分恼意。</p>

冯二笔在旁看着就觉得疼。</p>

就在楼喻不断揪头发的折磨中，他们终于回到王府东院。</p>

霍延将楼喻放到床上，楼喻已经睡着了，手里却还攥着他的一绺发丝，并且绕了好几圈。</p>

“这可怎么办？”冯二笔低声问。</p>

绕成这样，根本抽不出来啊。</p>

霍延没有半分犹豫，直接用手劲扯断头发，断发留在楼喻手上。</p>

冯二笔惊讶地瞪大眼。</p>

他看看霍延，又看看楼喻，只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这件事确实合乎情理，不断发的话，霍延根本走不掉。</p>

“我回去了，照顾好殿下。”</p>

霍延走得干净利落，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p>

冯二笔便将疑惑藏在心底。</p>

翌日金轮高照。</p>

楼喻睁开眼，见到枕边和被面上有一些发丝，陡然清醒过来，不由目露惊恐。</p>

卧靠！他怎么一夜之间掉了这么多头发！</p>

他还这么年轻，他不想秃头啊！</p>

“二笔！”他高喊一声。</p>

这么一喊，才觉得嗓子干哑得厉害。</p>

冯二笔忙不迭跑进来，贴心地奉上一杯温水，关切问：“殿下，头疼不疼？”</p>

“有一点点。”</p>

可楼喻现在根本不在乎头不头疼，他揪起枕边的发丝，皱眉道：“我怎么掉了这么多头发？等会吃完早饭，你替我请陈老来看看。”</p>

“噗嗤——”</p>

冯二笔闻言没忍住笑了。</p>

他道：“殿下，这可不是您的头发，这是霍延的。”</p>

“霍延？！”</p>

楼喻惊呆，霍延的头发怎么会在他床上！</p>

脑海中突然闪现几场昨晚的画面，楼喻不由往后一倒。</p>

他的形象啊啊啊啊啊！</p>

这简直是社死现场！</p>

冯二笔没能理解他的心痛，只问：“殿下，这些头发该怎么处理？”</p>

楼喻：“……”</p>

他到底不会意气用事，想了想，道：“拿个荷包装起来吧。”</p>

“是要给霍延送去吗？”</p>

楼喻摆摆手，“随便找个地方放着吧。”</p>

送过去不就会提醒霍延昨晚的糗事儿吗？</p>

他才不干！</p>

可这头发就这么随意扔了，感觉有些对不住霍延。</p>

在古代，头发还是很重要的，除非必要，轻易不会修剪。</p>

昨夜霍延因他断发，他总不能直接无情地将头发给扔了吧？</p>

冯二笔闻言，立刻取了荷包来，就要伸手去捡头发。</p>

“罢了，我来吧。”</p>

楼喻接过荷包，暗叹一声，自己犯的错自己承担。</p>

收好了头发，楼喻便也做好了心理建设。</p>

就当他断片了，昨夜无事发生！</p>

这几天他都不打算跟霍延再见面，等过段时间，霍延忘了昨晚的事再说。</p>

可惜的是，他刚吃完早饭，霍煊和霍琼就来求见他。</p>

“殿下，今天是正月初一，咱们之前说好要送小叔生辰礼的。”</p>

霍煊眼见都快中午了，不得不来东院提醒楼喻。</p>

楼喻：“……”</p>

对哦，他差点忘了。</p>

腊月二十八那天，他得知霍延生日后，就和霍煊商量着要送霍延什么礼物。</p>

楼喻除了刀啊剑啊什么的，实在想不出什么新鲜的点子，可是他已经送过霍延剑了。</p>

霍煊也没什么想法，他总不能每年都送小叔一只机关虎吧？</p>

两人便找上霍琼。</p>

霍琼同样傻眼，她也很纠结，每年送不重样的礼物，实在是太难了！</p>

小叔什么样的东西没见过？不整点新鲜的好像很拿不出手哎。</p>

三人想了半天，然后楼喻冷不丁问：“你们俩可还记得霍家的将旗？”</p>

大盛军队旗帜有很多种，其中将旗象征着将领的家族与个人荣誉。</p>

霍家军每次出征，都会扬起“霍”字将旗。</p>

而这些旗帜，在霍家覆灭后，就已经被焚烧殆尽。</p>

霍家的荣耀终成一抔灰烬。</p>

两小听到这个问题，先是惊愣当场，而后蓦然红了眼眶。</p>

霍煊小心翼翼问：“殿下，您是不是要送一面将旗给小叔？”</p>

“是有这个想法。”</p>

楼喻私以为，在霍延心中，最为重要的就是霍家的名声和荣誉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