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第一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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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会还能开出什么别的花样来吗？</p>

众人皆茫然无措。</p>

楼喻吩咐冯二笔：“去, 让诸位爱卿抓个阄。”</p>

朝会时分文武两列官员，刚才基本都是文官互相争辩，武将在旁看热闹。</p>

所以楼喻只让文官们抓阄。</p>

冯二笔捧着没有盖的匣子, 里面放着一些折好的纸条。</p>

众官不明所以, 但圣上有令, 不得不从，遂依次伸手去抓。</p>

楼喻不开口, 他们不敢提前打开纸条, 只捏在手上等待示下。</p>

除财政部三位女官外, 其余文官皆人手一份。</p>

抓阄完毕。</p>

楼喻温和道：“诸位爱卿打开看看。”</p>

众臣翻开纸条。</p>

“抓到‘正’字的, 都站到左边，抓到‘反’字的，都站到右边。”</p>

大家依言分列站好。</p>

楼喻继续说道：“朕看诸位对‘女子是否可以为官’这件事都颇有见地, 不如这样, 今日咱们就这件事畅快地开个辩论会。”</p>

“拿到‘正’字的，论点为‘女子可以为官’，拿到‘反’字的，论点为‘女子不可以为官’，赢的一方有赏，输的一方则会受到惩罚。”</p>

楼喻神色威严，语调低沉：“诸位都记住了吗？”</p>

他从一个无权无势的藩王世子, 短短数年间坐上龙椅，不论是庆州嫡系还是土著京官, 对他都是相当拜服敬畏的。</p>

众官异口同声：“记住了。”</p>

薛齐反复翻看手中的字条，终究没忍住，壮着胆子出列。</p>

“启禀陛下，微臣的论点是‘女子不可以为官’, 可微臣拿到的是‘正’字，这……”</p>

“那只能怪你运气不好，”楼喻神色淡淡，“你拿到正字，便是正方，此乃天注定。就像你说的一样，女子不可为官，同样是出生就注定了的。你现在若想打破规矩，岂非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p>

薛齐：“……”</p>

楼喻俯视诸臣：“当然，诸位可以弃权。想弃权的，现在就站出来。”</p>

谁敢弃权？</p>

陛下摆明了就要让他们辩论，谁现在弃权不开口，恐怕以后都别想在陛下面前发言了。</p>

其余抱着同样想法的官员，皆不敢再出列。</p>

楼喻淡淡道：“朕不管你们自己心里如何想，拿到什么就说什么。若是输了，就证明诸位还需再历练历练。”</p>

众人：“……”</p>

再历练历练的意思是，输了就要遭受贬职或罢官的惩罚吗？</p>

众人心中一抖。</p>

范玉笙看着手上的“正”字，不由暗叹失笑。</p>

他哪里想到陛下会来这么一出。</p>

更有趣的是，杨广怀抽到了“反”字。</p>

也就是说，现在双方由左右相分别带领。</p>

杨广怀笑眯眯拱手道：“范相，稍后还请手下留情啊。”</p>

“杨相客气了，这话应该我说才是。”</p>

两方对垒，武将和三位女官都在一旁看戏。</p>

尤慧跟唐雯咬耳朵：“陛下这招真厉害，看他们一个个憋屈的样子，太有意思了。”</p>

唐雯也弯唇笑了笑。</p>

不是所有人都拿到与自己相悖的辩方，拿到相适辩方的幸运儿，俨然成了队伍里的核心辩论人物。</p>

但，谁不想在皇上面前多多表现？</p>

薛齐就是个典型。</p>

他虽然是吏部尚书，但这吏部尚书怎么来的他很清楚。</p>

他没有什么功绩，上任第一件事就没做好还被陛下斥了，当然想挽回自己在陛下心目中的形象。</p>

之前出面提“女官”一事，那是原则性问题，不得不提。</p>

现在陛下说输了的就会惩罚，他担心自己保不住乌纱帽，遂积极参与讨论。</p>

正反两方泾渭分明，先各自商议辩词。</p>

楼喻又悠闲说道：“殿中场地狭小，诸位爱卿恐怕施展不开，不如这样，大家都移步殿外广场，坐下辩论如何？”</p>

能坐着当然好！</p>

众人呼啦啦转移到殿外广场，宫侍们准备好桌椅，众臣坐下。</p>

坐下后却觉得哪里不对。</p>

虽然上朝的时辰很早，但如今正值盛夏，太阳很快出山，如果辩论会持续很长时间，他们岂不是要被烤熟？</p>

楼喻坐在椅子上，头上有遮阳的华盖，身旁还有人打扇，不要太惬意。</p>

大家都等着他下令开始。</p>

楼喻笑着道：“朕预感，今日的辩论一定极为精彩，打算命人从旁记录诸位的辩词，届时挑选精彩的辩词刊载在报纸上，让天下人都能欣赏到诸位的绝佳风采。”</p>

庆墨书坊已经从庆州搬到京城了，《庆州旬报》正式更名为《京城旬报》。</p>

只要楼喻愿意，报纸很快便能传到大盛每个角落。</p>

众人：“……”</p>

服了！真服了！</p>

薛齐不禁凑到范玉笙身旁，小声问：“范相，咱们要是输了，岂不是在天下人面前丢脸？”</p>

范玉笙眯眼笑问：“薛尚书莫非能列出足以压制反方的论据？”</p>

薛齐说：“下官觉得，方才定国公所言颇有道理，有功劳的女子确实可以为官。”</p>

范玉笙瞥他一眼：“你解错题了。”</p>

辩题中的“女子”，可不单单是指财政部的三位女官。</p>

看来陛下是势在必行了。</p>

这时，冯二笔传令。</p>

辩论开始。</p>

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好不热闹。</p>

楼喻笑着对左右道：“你们看，在输赢的压力下，有时候是可以抛去所谓的原则的。”</p>

霍延坐在他旁边，眸色微冷道：“套了一个祖宗礼法的壳子，就妄想左右陛下，实在天真。”</p>

冯二笔眉开眼笑，附和道：“还是陛下有法子。”</p>

这些朝臣，在汤诚当权时也没见用祖宗礼法钳制汤诚，现在却企图干涉陛下，真是想得美！</p>

一群怂包！</p>

当面临被陛下厌弃的风险时，当面临在天下人面前败北的羞耻时，什么祖宗礼法，什么纲常原则，统统都可以扔掉。</p>

直言进谏还能落得个谏臣的好名声，要是辩论输了，那就是实实在在口才不如别人，以后还怎么在朝堂上混？</p>

众臣言辞越发激烈，顶着升起的烈阳，一个个汗流浃背、面红耳赤。</p>

杨广怀老神在在，悠悠发言：“女子天生就柔弱，不论是体力、性情还是其它，都比不上男子，如何能够为官？”</p>

薛齐脱口而出：“杨相何出此言？男子中有强有弱，女子中自然也有弱有强！难道天下男子都能当官吗？官位还不是能者当之！就说前朝的女将军，她不也是女子吗？巾帼不让须眉不是随便说说的！”</p>

杨广怀挑挑眉，非常有风度道：“这样的女子不过凤毛麟角，何以代表寻常女子？君不见，我大盛能考上童生、秀才、举人、进士的都是男子吗？可见女子不如男。”</p>

“那是因为女子不能参加科举！”其余正方官员皱眉反驳，“杨相做如此比较，何其不公？”</p>

“可事实就是这般，你们再继续争论下去也没用。如果女子能够为官，为何历朝历代都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前朝之前，并无科举啊。”</p>

正方官员们一愣，好像是啊！</p>

科举制之前，为什么没有女子为官呢？</p>

眼看就要输了，众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p>

大多数人的想法跟杨广怀所言一样，很难真的做到反驳自己的观点。</p>

范玉笙无奈叹道：“杨相，这两者本质并无区别。不论是科举前还是科举后，女子不为官，就是因为她们不能。”</p>

“唔，所以说，你们为何还要坚持女子可以为官呢？”杨广怀笑了笑，“认输罢。”</p>

“不能，但并非不可以。”范玉笙回道。</p>

“不能，就是不可以。”</p>

范玉笙不得不说：“如果我没记错，当初陛下设财务组，招考账房不分男女，参与考试的共三百余人，男子二百余，女子不足百人，然唐侍郎和尤侍郎二人分列榜首和第二名，可见只要给女子机会，女子不一定胜任不了。”</p>

薛齐等人忙附和：“对对对！”</p>

座上楼喻不禁目露笑意。</p>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p>

看来反方已经将正方逼上绝路了。</p>

杨广怀不依不饶：“那是陛下圣明，给予女子同样的参考资格，而今有祖宗礼法在，女子就是不能当官啊。”</p>

又是祖宗礼法！</p>

薛齐等人都要疯了。</p>

确实，这一茬若是过不去，他们根本辩不赢！</p>

楼喻适时开口：“正方怎么不说话了？若是无话可说，便认输罢。朕说过，输了的一方会受到惩罚，不如……”</p>

他顿了顿，转向霍延：“霍爱卿觉得该如何惩罚是好？”</p>

范玉笙忽道：“陛下，请再给臣等一次机会。”</p>

“既然范相求情，朕就再给你们一次辩驳的机会。”</p>

楼喻面色温和，眸色深深。</p>

范玉笙转身点名：“薛齐，你来辩。你若输了，咱们都要受到惩罚。”</p>

所有的压力都落到薛齐身上。</p>

薛齐担心楼喻厌弃自己，也不敢让同僚因为自己而受罚。</p>

脑子里简直一团乱。</p>

其他官员虽未发言催促，但眼神都在逼着他赢。</p>

薛齐狠狠心，咬咬牙。</p>

为了赢，拼了！</p>

他大声道：“杨相，您一直坚持‘不能就是不可’，但规矩是可以改变的，如果‘能’，还是‘不可’吗？”</p>

杨广怀气定神闲：“你所言皆为假设，不足以支持你的论点。”</p>

“范相方才说了，唐侍郎和尤侍郎就是证明！”</p>

之前薛齐是不愿这么称呼唐雯和尤慧的，现在突然说出口，竟觉得也没那么别扭。</p>

心里似乎有一道墙正在慢慢龟裂。</p>

杨广怀还是那句话：“特例而已。倘若明年开始，允许男子和女子一同参与童生考试，薛尚书认为，是男考生通过率高，还是女考生？”</p>

“那是因为男子和女子所受教育不同！”</p>

杨广怀点点头，“你说得对，所以你的论点，再过十年也不一定能论证得了！”</p>

薛齐卡壳了。</p>

他怔然半晌，余光瞟到陛下快要开口时，脑中灵光一闪：</p>

“可以很快证明！”</p>

杨广怀笑了。</p>

范玉笙无奈地摇首叹气，某些人都已经掉进坑里了，却还没发现。</p>

又或者是发现了，但已无力回天。</p>

薛齐自信说道：“今年秋收后就可以！若是下官没记错，农部、财政部、交通部这三部招考方式与其余六部不同！已经获取功名的儿郎必定不会参与这三部考试，愿意参与的，应该都是些只懂毛皮之人。这种情况下，男子与女子并无多少差别！”</p>

反正都是背书，起跑线是差不多的。</p>

而且三部的教辅书，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完全陌生的。</p>

诸臣全都愣住了。</p>

还能这样证明的？</p>

可辩论会的输赢就在眼前啊！</p>

座上，楼喻与霍延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笑意。</p>

杨广怀故意气他：“那又如何？现下可不是秋收后。”</p>

“……”</p>

楼喻适时开口：“诸位所言，朕都听明白了。而今辩不出输赢，倒也是朕的疏忽。毕竟，女子还从未与男子正面较量过。不存在的事情，没有辩论的必要。”</p>

诸臣哪能看不出他的意图？</p>

可他们辩论到现在，说着说着，都快把自己给说服了。</p>

而且，刚辩论完就打自己的脸，他们做不到啊！</p>

陛下可真是将他们耍得团团转。</p>

唉！</p>

楼喻赞叹地看向薛齐：“薛爱卿着实让朕惊喜，竟提出“三部招考不限男女”这等耳目一新的方式，朕心甚慰。你为女子争取这样一个机会，朕想想该赏你什么。”</p>

“这是臣应尽之本分！”薛齐激动跪地道。</p>

其余人傻眼了。</p>

原本叫得最欢的，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为女子争取考试机会的第一人！</p>

何其诡异？！</p>

楼喻笑了笑：“听闻薛爱卿家中有一嫡女，朕便封她为乡君，如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