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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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轻轻关上书房的大门, 留下菲茨威廉·达西一人坐在书桌前。</p>

在年轻绅士的面前，一个灰扑扑包裹静静地躺在桌子上。</p>

达西凝视了它片刻，才拿起手边的剪刀, 开始一点一点地剪开包裹上横七竖八的绳带, 他剪得很认真也很细心, 直到绳带全部断开。</p>

打开外包装, 菲茨威廉·达西的目光落在包裹里面的东西上：是一摞写满字迹的纸和一封折好并蜡封过的信函。</p>

达西犹豫了一下，没有先去读信，反而把那摞纸张拿到面前, 低头翻阅起来。</p>

达西的眼中划过一抹若有所思，他抿了抿唇，沉默地往后翻阅。</p>

他发现从第二页到第六页，都是以人名为标头的, 在不同的人名下方, 分别列出了不同的时间点和人际关系图，有些挤满了一整页，有些则寥寥几行，还在字里行间打满了问号。</p>

第六页之后，开始出现一些八卦趣闻, 初看觉得内容荒诞不可信，或者庸俗无趣，但若是同前面的那些人名地点联系起来，又觉得里面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让人忍不住往更深的一层揣摩。</p>

达西将这摞来历不明的纸张从头到尾翻阅了一遍后，脸色变得非常凝重。</p>

如果其他人看见上面的内容，可能会满头雾水，但是达西不同，从瞧见第一页上那个被加重加粗了笔迹写出来名字后，达西就隐约察觉到，这是一份和达西家族产业息息相关的资料。</p>

果然，之后的每一页内容都和达西家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p>

达西又重新翻阅了一遍，注意到每一页的内容上都标注了一些小符号，或者表示疑问，或者表示猜想，或者表示否定，可见，书写这些内容的人也有许多搞不清楚的东西。</p>

但是，不知他或者她从哪里得到了这些不知真假的琐碎消息，全都一字不落地誊抄了一遍，而那些符号，应该就是誊抄之人觉得可疑或者讲不通的地方。</p>

——都和达西家族的产业代理人有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p>

——看来，内部的蛀虫还不少，外面虎视眈眈的敌人也比预料中的多。</p>

——如果这份资料属实的话……</p>

从达西正式接手家里的全部产业和人脉势力后，他就察觉到了，有些人一直在暗中窥视着他的家族，妄想侵占掠夺达西家族庞大的财富，他一直在警惕着阳光之下的暗潮汹涌，想要先揪出家族内贼，而后再给觊觎者迎头一击。</p>

但是，敌人的狡猾之处远超菲茨威廉·达西的意料，或者说，在老达西先生还活着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开始布置各种陷阱了，这种长年累月的筹谋算计，不是初初成为家族掌权人的年轻绅士能够轻易击败的。</p>

他现在能够做到的最好程度，就是在同暗中之人周旋的同时，不让家族的产业承受过多的损失。</p>

至于进一步扩张势力或者反击敌人，对于现阶段的达西来说，还有些吃力，他需要给自己留出更多的蓄力时间。</p>

之前，他离开伦敦去英格兰北部的工厂查账，其实就是同暗中的觊觎者展开了一次较量，他在那边耗费了很长的时间，虽然最终险胜一筹，但也是惊险万分。</p>

若不是在关键时刻获得了宾利家族的支持，达西说不定就要吃个暗亏了，甚至到现在都不能够返回伦敦。</p>

——如果这份资料是可信的，那我真要感谢对方了，这几乎是提前帮我锁定了胜局。</p>

——是谁送来的呢？她或者他，真的对达西家族拥有莫大的善意吗？</p>

——会不会是在故意误导我？</p>

——不，从资料上来看，有可能出现错误的地方或者含混不清的线索，对方都细心地标注了出来，起到了非常明显的提示作用。</p>

达西的视线停留在一行记录上，凝神思索。</p>

——这里一连标注了三个问号，说明记录或者誊抄之人已经察觉到了不妥之处，但是又不能确定，所以依旧写了下来。</p>

写字之人不确定，但是菲茨威廉·达西自然知道更多的真实情况，所以他一眼扫过，就明白了错误出现在了哪个环节。</p>

达西清楚地意识到，这行记录和达西家族在南亚的产业有关，之前那边出现了一次小小的波折，但很快就平息了。</p>

——若是记录属实的话，那么，南亚那边所谓的事态平息就有问题了。</p>

——那里的代理人是父亲亲自提拔起来的，颇受信任，如今看来，人心似乎已经发生了改变。</p>

——如果代理人有了更大的私心，或者说，他干脆和其他人勾结在了一起，那么，他之前寄过来的授权申请和新版合同就不能轻易给他了……</p>

良久，达西放下手中的资料。</p>

他决定暂时不按照上面的提示思考问题，在不能确认寄件人绝对可信之前，达西绝对不能轻易被蛊惑，甚至冤枉了无辜的下属。</p>

达西靠坐在宽大的扶手椅中，十指交叉放在小腹上，敛眉垂目，神色淡淡。</p>

半晌，他的视线终于挪到了那封随包裹而来的信函上。</p>

——这封信里面，会不会透露寄件人的姓名？</p>

——他或者她说，是一个曾经得到过我的帮助的人，所以，才寄给了我这份资料？</p>

——这是在报答我？</p>

想到报答这个词，达西反而不太急着划开信上的蜡封了，他有一种预感，当他读完这封信后，将会面对一个他一直不想弄清楚的真相，到时候，他就再也没有逃避某些事情的借口了。</p>

然而，一贯骄傲果敢的年轻家主只允许自己犹豫片刻，之后，他便沉着脸打开了信函。</p>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p>

“达西先生，你好，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英格兰了。</p>

在肯特郡的时候，我确实遇到了一些意外，所以才不得不向你求援。</p>

当然，在我不告而别之后，我想你已经察觉到了，我对你述说过的有关露西夫人的遭遇，甚至包括露西这个名字，都是假的。</p>

至于我是谁，抱歉，出于谨慎起见，我不会以任何书面形式留下痕迹。</p>

此时三个月已过，以您的人脉和权势，若是真要彻底调查一番，肯定已经猜测到我的真实身份了，那我就更无需写出来了。”</p>

看到这里，达西无奈地捏了捏鼻梁，按照他以往的处事风格，此时此刻，他确实应该把露西夫人的真实身份调查明白了，对于欺骗利用过他的人，他在厌恶的同时，肯定要把对方的情况掌握清楚的，以防重蹈覆辙。</p>

——可惜，我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了，一直没有空闲时间着手处理此事。</p>

达西先是自欺欺人了一瞬，而后又是自嘲一笑，他摇了摇头，低头继续读信：</p>

“我有不得不离开英格兰的理由，无论您理解与否，亦或者是赞同与否（我假设你已经知晓了我的真实身份），我都我行我素地做成了这件事。</p>

从肯特郡到伦敦，从伦敦到我离开英格兰，这段时间里，我遇到了许多人，许多事。</p>

但是无论陌生人还是亲人，形形色色中，唯有您一人，是不需要我付出任何代价就愿意无私帮助我的。</p>

而当我稍稍回报了一些您的善意与慷慨的时候，您又马上把我视为真诚的朋友，家族的座上宾，事无巨细地照顾我，帮助我，这样的待遇，让我受宠若惊的同时，心中更是万分忐忑。</p>

虽然我不曾愧疚于自身的每一次选择，但我无法坦然接受更多的好处。</p>

于是，为了您和达西家族的名誉，也为了我自己的将来，我迅速逃离了你的庇佑，并决定以自己的力量寻找一条生路，万幸的是，我成功了。</p>

在这期间，我无意间卷进了一场他人的爱恨纠葛当中，因而得到了一些记录隐秘之事的资料。</p>

当然，记录资料之人也许并没有意识到，那上面的一些小道消息会对达西家族有所助益，她只是把她听到秘密一五一十地记录了下来而已。</p>

而当我得到她的笔记后，因为同你认识又时刻感念你的帮助，便立刻捕捉到了一些涉及达西家族的只言片语，反复思量后，我觉得应该告知于你。</p>

达西先生，我把相关的内容都誊写在那些纸张上了，并没有进行任何修改，都是笔记原主人的原话，至于内容真假，还需要达西先生你亲自判断。</p>

值得一提的是，笔记的主人并没有能力预料到，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得到她的记录，之后又被你所知晓。</p>

所以，她几乎没有可能故意编造一些讯息来误导你我，因而我相信，能被她记录下来的东西，都应该是她亲耳听见，亲眼看见的。</p>

再有，我一直知道达西家族是马尔伯罗议员所在党派的重要赞助者和支持者，德比郡的选票也都投给了他们，所以他们奉你为上宾，礼遇有加。</p>

但是，我听说过一则故事。</p>

在老狮王与世长辞、年轻的狮王刚刚继承森林这个新旧交替的特殊阶段，豺狼虎豹都在用贪婪的目光注视着丰饶茂盛的森林，他们已经不满足于从森林中获取仅够果腹的食物，而是想把森林据为己有，把年轻的狮王赶出他的领地。</p>

达西先生，你是聪明人，想必早就已经察觉到了四周的蠢蠢欲动和危机四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