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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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湘和达西携手走过了很多年, 在人生的末尾，年纪稍长的达西先一步离开了人世，裴湘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后, 开始帮她的男神整理头发和衣领。</p>

“妈妈……”</p>

“嗯, 你们先出去吧, 让我和菲茨威廉单独待一会儿。”</p>

裴湘温和地看着眼眶通红的儿女孙辈们, 觉得此生算是没有什么遗憾了。</p>

等到小辈们全部离开房间后，裴湘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之后, 她起身走到梳妆台前，认真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p>

这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 面容苍老却眼神清亮, 隐约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一位风华绝代的大美人。</p>

如今, 岁月剥夺了她的青春美貌，却给她留下了优雅从容，得失之间，裴湘觉得自己赚到了。因为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 她此生的丈夫都矢志不渝地爱慕她、呵护她。</p>

裴湘从首饰盒深处取出一枚蝴蝶贝母发卡, 这是她初次见达西的时候佩戴过的。曾经被她变卖换钱，然后又阴差阳错地被达西买了回来。</p>

这枚发卡一直被收藏在一个不常开启的首饰盒里。在成为达西夫人的岁月里，她几乎没有机会再佩戴这枚发卡了，因为，达西夫人总会有更璀璨更珍贵的珠宝。</p>

——骄傲的达西先生怎么会让自己的妻子佩戴旧首饰？</p>

微笑着戴好发卡, 裴湘又从首饰盒的夹层里拿出一份皇室特赦文件，然后重新走回达西的身边。</p>

她俯身端详了一会儿闭目安睡的丈夫，又亲了亲他的额头和嘴唇，之后, 她在他的身边躺了下来，像之前无数个夜晚那样，和他并排躺在一起。</p>

只是这次，身旁的男人不能立刻侧过身来抱住她了。</p>

但是没关系，裴湘可以主动拉住达西的大手，这双大手已经不能再带来温暖，却依旧让她觉得可靠和眷恋。</p>

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中，那份皇家特赦令夹在其间。</p>

室内更加安静了，裴湘的呼吸逐渐变轻变浅，大概过了好一会儿，又好像只有片刻，她也永远地陷入了长眠。</p>

等儿女们和牧师再次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达西夫妇并肩永眠的画面……</p>

裴湘的魂魄慢悠悠地离开了多莉丝·格雷的躯体。她漂浮在半空当中，留恋地看了一眼下方的彭伯利庄园后，便不再多停留，而是顺应着某种未知存在的召唤，朝着更高更玄妙的空间飞去。</p>

过往的经历在裴湘的脑海里一幕幕地上演回放。</p>

充满死亡阴影的格鲁夫庄园、繁华又混乱的伦敦市、一望无际的浩瀚海面、欣欣向荣的美利坚、觥筹交错的宴会舞会、巍峨恢弘的彭伯利庄园，以及，她和达西日夜相伴的数十年……</p>

在寂静黑暗的空间内，裴湘的灵魂悠悠荡荡，心情起起伏伏。无所事事之时，只能一遍遍地回忆过去，斑斓渐渐褪色成黑白，悲痛慢慢酿造成惆怅。</p>

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变得麻木倦怠的时候，让她穿越的那个神秘存在终于出现了。</p>

“裴湘，你来了，还要继续穿越吗？”</p>

无边无沿的墨色空间内，唯有一点银色的亮光在闪烁，此时，这点银色光亮里传出低沉悠远的声音。</p>

裴湘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坚定地回答对方：“是的，我选择继续穿越。”</p>

“那你选择如何处理这一辈子的记忆和感情？”</p>

“处理？”裴湘皱眉，她不喜欢这个说法。</p>

“是的，处理。在你的灵魂强度达不到一定标准之前，是不能携带着每一世的全部感情记忆继续穿越的，我做不到，你也承受不了。</p>

所以，每次抵达一个新世界后，你只能拥有最初一世的完整记忆和原身的过往记忆，至于此前的穿越记忆与感情，需要经过特殊处理。”</p>

“我会把这一生全部遗忘吗？”</p>

裴湘摸了摸心口，灵魂状态，这里已经没有了砰砰跳动的心脏，但是她知道，她舍不得放弃那些珍贵的过往。</p>

银色光点似乎看明白了裴湘的犹豫，继续开口解释说：</p>

“如果你选择继续穿越下去，那么现在，你有两种选择。</p>

其一就是，淡化你对之前世界的所有感情，保留你学习到的所有东西和成长感悟。</p>

“淡化所有感情？保留所有技能？”裴湘低头沉吟。</p>

“就是说，如果我选择第一个办法，那么，我不会忘了在穿越世界里发生的每一件事，但是，那些触动我心扉的人和事都不能够再引起我的共鸣，对吗？</p>

每当我想起曾经的爱恨情仇的时候，就好似在看一场电影，读一个故事，只能从旁观者的角度默默欣赏，不能再感同身受，对吗？”</p>

银色光点肯定了裴湘的询问。</p>

“是的，如果你选择这个办法，我立刻给你做感情淡化处理，这样，你就能带着所有的知识技能和没有感情负担的客观记忆，开始新的穿越人生了。”</p>

这个方式听起来挺不错。</p>

但是裴湘暗暗掂量，既然在第二种办法中，感情记忆是可以凝聚提取并另外存放的，就说明，在这个空间中，无形的感情力量可以实体化。</p>

若是这样的话，反向推论，那些淡化的感情是不是也不是随意消失的呢？裴湘心中忽生警惕，打算尽量问个明白。</p>

“我想问一下，淡化感情处理之后，那些曾经属于我的感情去了哪里呢？”</p>

银色光点快速闪烁了一下：“自然是被舍弃了，有些成为这方空间的养分，有些无声消散，总之，就是再也找不回来了。”</p>

裴湘闭了闭眼，她绝对不愿意看到自己和达西的感情被这样对待。像是清理垃圾一样，被这个银色光点分类处理、吸收分解。</p>

她哑着嗓子继续问道：“那你说的第二种选择，把所有的记忆和感情提取出来，又是怎么回事，可以和我细讲一下吗？”</p>

银色光点闪了闪，声调平稳地阐述道：</p>

“全部提取，就是你会忘了在穿越世界里发生的所有事情。</p>

这些记忆和感情会被凝聚成记忆晶石，由你的灵魂保存。</p>

裴湘，一旦你选择这个选项，在没有遇到极其特别的机遇之前，就会真的遗忘掉所有的过往了。</p>

不仅是感情，还有你穿越后学到的所有东西，得到的每一次成长和感悟，都会被抹掉。你会成为刚刚穿越的那个裴湘，稚嫩的裴湘。”</p>

听完银色光点的介绍，裴湘内心深处已经做出了选择。</p>

她想，把她和达西的这一生凝聚成记忆晶体也挺好，况且，还会被她的灵魂保护着，陪着她继续走下去。</p>

虽然她已经遗忘，但是美好的感情和珍贵的记忆始终存在着，始终与她同在。</p>

“你刚刚说，若是选择第二种的话，会让我保留一种技艺？”</p>

“是的，只有一种。”</p>

裴湘眨了眨眼睛，从灵魂深处酝酿出最无辜亲切的语调：</p>

“既然可以保留一种技能，就说明还可以保存很多种。你制造那个记忆晶体的时候，是可以做到准确分离出一些东西的吧？</p>

不如慷慨一些，怜悯一下我这种脆弱单纯的人类灵魂，多给我保留些新学到的知识呗？”</p>

银色的光点这次连闪烁都没有，它十分坚定地拒绝了裴湘的讨价还价：</p>

“不行，给你凝聚记忆晶体已经消耗空间的能量了，虽然不多，但是也是消耗。</p>

若是给你多保留一些技能，由你穿越而产生的空间养分就变成负收入了，这是不被允许的。”</p>

裴湘不动声色地听着银色光点的话，默默分析这里面透露出的信息。</p>

——所以，灵魂穿越这个行为，可以产生某种物质，是这个空间或者某个存在赖以生存的养分能量？</p>

——不被允许的？也就是说，这个银色光点只是个办事员，上面还有约束它的上级或者规则？</p>

——凝聚充满感情的记忆晶体会消耗能量，而这个光点儿刚刚说了，若是选择消散感情的话，就可以保留全部技能和冰冷的客观画面记忆。</p>

——而那些被消散的感情中，一部分会变成养分滋养这个空间，另一部分则被废弃。</p>

——这样看来，因穿越而产生的七情六欲才是最重要的，这方空间在收集悲欢离合，收集一种由人类情感而产生的能量。</p>

——只是不知道，它需要的是哪种类型的感情，亦或者是全部？</p>

裴湘一边暗自琢磨银色光点的话，一边分辨其中的真假。</p>

与此同时，她也在思考，既然人类的感情是一种很重要的能量的话，这个银色光点儿为什么要告诉她，存在两种选择？</p>

——双方的力量本来就是不对等的，它若是什么都不说，上来就把我的感情淡化处理了，我也是无法反抗的。</p>

——何必给我选择的机会？</p>

——难道说，有某种规则在约束着银色光点，让它必须把话说明白了，把所有的选择说清楚了？</p>

——亦或者是，人类的感情是不可任意剥夺的，只有感情的所有者真心同意了，这样神秘的存在才能动手处理，否则就无能为力？</p>

“既然不能再增加几种技能，那我选择……”</p>

裴湘停顿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此时的银色光点变得明亮了许多，闪烁的频率也变快了。</p>

“我依旧选择第二种。请把我这一世的记忆和感情凝结成一枚珍贵的记忆晶体吧，然后存放进我的灵魂中。”</p>

银色光点因为裴湘的话黯淡了几分，随即，它立刻用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劝她：</p>

“裴湘，你确定选择遗忘所有的过往，放弃学到的所有技能知识？</p>

你要知道，一旦凝聚了记忆晶体，你就真的会把你曾经努力获得的东西遗忘干净。</p>

而且，虽然那些感情仍在，但是说实话，你已经完完全全忘记了，和你没有共鸣了。</p>

在你新的人生中，也许，你会为了这个选择而感到后悔的。因为你终究会意识到，你是在为了一段被遗忘的过去，给人生的未来增添风险。裴湘，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p>

裴湘眯了眯眼，此时越发肯定之前的诸多猜测。</p>

这个空间果然重视人类的感情，若是这样的话，她更不能同意第一个选择了。她绝对不愿意把她对达西先生的感情变成养料，供给某些存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