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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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皮鬼想要把裴湘带走, 并不会考虑裴湘本人的意愿。</p>

它说完话，就一手揪住裴湘的衣领一手拎着它的人心“佳肴”，趁着最后一丝夜色还未完全消散, 迅速地离开了这家朱门大户。</p>

至此, 裴湘开始了跟着画皮鬼讨生活的日子。</p>

一开始, 画皮鬼并没有带着裴湘远离这个城镇, 它还惦记着用王记的烧刀子搭配人心一起食用，所以就先找了一个废弃的宅院住下。</p>

但是很快，画皮鬼发现这个镇子无法安稳居住了。因为自从它杀人挖心后, 小镇上来了不少捉鬼捉妖的和尚道士，衙差捕快上街巡逻的次数也密集了不少, 每天都在挨家挨户地搜捕可疑凶手。</p>

裴湘一直表现得非常温驯, 画皮鬼让她做什么, 她就做什么，偶尔还会提出一些新观点和奇异的见解吸引画皮鬼，免得它感到无聊烦躁，一时凶性大发随手杀了自己。</p>

裴湘曾经指望过镇上的奇人异士能够发现画皮鬼并击杀它, 她还给那些人留下了线索。但是可惜的是, 真正有能力的人还是少数，被那家富户请来的人中，大多数是坑蒙拐骗之徒。</p>

偶尔几个有些真本事的，又不是画皮鬼的对手，或者说, 他们连找到画皮鬼的本事都没有。</p>

裴湘失望之余，发现雪上加霜的是，官府并不太相信妖怪吃人心的说法，他们竟然把倩娘和原身当成了杀人凶手, 开始到处张贴两人的画像，大街小巷地搜查寻找。</p>

有一次，捕快马上就要查到两人暂居的地方了，画皮鬼提前听到动静，捞起裴湘就躲到了房顶，让破门而入的差役们扑了个空。</p>

等这些抓捕人员一脸失望的离开后，裴湘对这些官差也彻底失望了。</p>

她意识到，不能再指望镇上这些人了，他们不仅抓捕不到真正的画皮鬼，还把裴湘当成杀人挖心的通缉犯，甚至，他们连倩娘的尸体都没有找见。</p>

画皮鬼曾透露过，它杀死倩娘后，随手把尸身埋在那府里的后花园中。并且，它并没有认真遮掩处理过现场，新翻动的土，移动过的花木就那样搁着，很容易发现不妥之处。</p>

——倩娘的尸首是很容易被发现的线索之一，但那些查案的人都没有发觉。是无能昏聩？还是因为惜命不想和妖怪正面对上，所以把罪责推给两个无辜受害的小舞娘？</p>

——不能再指望这些人了，我得靠自己想办法。若不尽快解决这个喜怒不定的画皮鬼，我也撑不了多久了。</p>

——我必须去找真正的奇人和得道之人。</p>

裴湘下定了决心，就开始委婉暗示画皮鬼尽快离开这个风声鹤唳的城镇。正巧，画皮鬼也觉得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不舒坦，所以，它很快就带着裴湘动身了。</p>

两人走走停停，大多数时候尚能和平相处。主要是裴湘一直用画技和有趣的故事吊着画皮鬼的胃口，才让它屡次压抑住凶残本性。</p>

其实在画皮鬼看来，这个跟着它身边的小舞娘也挺奇怪的。</p>

平日里，她温温柔柔偶尔胆怯，但却不会非常怯懦老实，她的脑子里有许多古灵精怪的想法，总让画皮鬼感到新鲜有趣。</p>

再有就是，画皮鬼总觉得，裴湘之前肯定被某个负心薄幸的男人伤害过。因为只要一涉及到这样的话题，她就会抛却原本的柔和性格，变得十分的激动。</p>

她似乎对花心风流的男人充满了恨意和蔑视，她可以长篇大论地阐述负心之人的种种缺点，并对真心实意的感情充满了推崇。就像那天晚上，小舞娘明明一脸惊慌，却坚持和它讨论哪种人的心更珍贵，那瞬间爆发出来的气势，让画皮鬼好奇不已。</p>

最重要的是，画皮鬼总觉得裴湘的论调很合心意，所以就容忍了她的放肆。</p>

殊不知，是画皮鬼率先表现出的对负心薄幸之人的恶意，裴湘才顺着它的心理慷慨陈词的。是画皮鬼的潜意识乐意听那些话，裴湘为了保命才努力迎合它的。</p>

于是，这一人一怪的相处模式就渐渐固定了下来。</p>

一般情况下，喜怒不定的那一个肯定是画皮怪，裴湘负责想方设法安抚对方的坏脾气。但每次提及负心汉的问题时，情绪激动异常的人就变成了了裴湘，她就会突然爆发出非常强悍的气势，尽情地宣泄自己的观点。</p>

这样的情绪变化次数不多，但却让画皮鬼印象深刻。</p>

印象一深刻，它就爱琢磨裴湘的长篇大论，渐渐地，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她改变了许多认知。</p>

另外，让裴湘觉得还算庆幸的是，画皮鬼并不是经常挖人心的。</p>

它很挑剔，也很小心。据它无意中透露，它往往三五个月才食用一颗人心，而后马上就会换一个城镇藏着，等风声渐渐平息后，再重新选择“狩猎”的目标。</p>

因此，在裴湘跟着画皮鬼的这段时间里，画皮鬼一直犹如真正的倩娘那样生活，和裴湘姐妹相称，每日里，它最主要的事就是想方设法地偷师画技。</p>

当然，画技的提升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画皮鬼在潜心学习了半个月后，终于不甘心地承认，在短时间内，它是达不到裴湘如今的水准的。所以，它还不能随意弄死她或者丢弃裴湘。</p>

既然不能立刻提高绘画水平，画皮鬼的心思又活络起来。它早就吃完老爷的那颗心脏了，也不知是不是受到裴湘那些话的影响，画皮鬼确实觉得，老爷的心脏没有那么美味了。</p>

它忍不住沉思，是不是要换个口味？来一颗裴湘口中的情深意切人心？</p>

还有就是，经过和裴湘朝夕相处，画皮鬼越来越喜欢她的皮囊了。</p>

之前它假扮倩娘和裴湘相处的时候，并不觉得裴湘比倩娘漂亮许多。但是最近这段时日，不知为何，画皮鬼总觉得裴湘看上去特别的灵动迷人，仿佛一颗蒙尘的宝珠被忽然擦亮了，开始折射出耀眼的光彩。</p>

审美一直在线的画皮鬼十分垂涎裴湘。</p>

——等我提高了画技，不需要这个小舞娘指点了，我就要立刻亲手杀掉这个人类女子。</p>

——然后，我会把裴湘的五官模样绘制在心爱的画皮上，从此，我就会拥有裴妹妹的美貌了。</p>

裴湘同画皮鬼虚与委蛇，自然感受到它对她越来越浓厚的杀意。每当画皮鬼用一种渴慕嫉妒的目光望着她的时候，裴湘就要一边表现得毫无所觉，一边暗自提防这个喜怒不定的妖怪忽然下杀手。</p>

裴湘想着，若是再遇不到厉害的和尚道士，她就得自己想办法击杀这个画皮鬼了，宁可受重伤，也好过死不瞑目。</p>

——如果能尽快搞明白这个画皮鬼的所有习性就好了，知道了它的弱点和忌讳，才方便我对症下药。</p>

这日，两人来到维扬地面，在一家旅舍客店租了一个上等的小院暂住。</p>

“进入扬州城，你可不能再一个劲儿地敷衍我了，我必须要在这偌大的扬州城里找到你说的那种真心实意之人。</p>

裴妹妹，你也别和我说什么真心人难得了，我就不信，这扬州城里的男人这么多，就没有一个符合要求的？”</p>

“越是繁华之地，风流灵秀之人就越多，百花争艳迷人眼，更难遇到那种一心一意的痴情种了。”</p>

它冷冰冰寒森森地瞪着一脸娇弱的小舞娘，双目间煞气浓厚翻滚，周身阴风习习刺骨。</p>

渐渐地，画皮鬼的脸变得扭曲起来，表面的皮肤开始脱离，露出里面的青面獠牙和浓浓的腥臭味。</p>

裴湘内心凛然，知道今天再不给出个具体意见，自己大概是活不下去了。</p>

画皮鬼见裴湘没有马上回答，阴沉沉地扯了扯嘴角，忽然抓住裴湘的肩膀，只听咔哒一声，裴湘肩膀处的关节就错位了。</p>

裴湘疼得满头大汗，但她明白，这时候绝对不能呼痛求饶，否则的话，按照这个画皮鬼的性格，她是绝对活不成的。</p>

“我这些天和你相处，承蒙你的照顾，躲过了差役捕快的搜捕，还看到了这么多城镇乡间景物，算是托你的福了。”</p>

裴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语气自然，徐徐道来。</p>

她疼，她怕死，但她知道，越是这样的危急关头，越是不能直接说出重点，那样反而会激怒画皮鬼。</p>

“我日思夜想打算回报你一二，终于替你想到了一个办法。只是，这过程有些繁复琐碎，和你爽朗利落的脾气很不相符，就一直不好开口，担心你误会我的一片用心，以为我是在消遣你。”</p>

这番话让画皮鬼稍稍缓和了一些脸色，它转动着橙黄色的眼珠子，晃荡着獠牙处的分裂脸皮，桀桀笑着，示意裴湘继续往下说。</p>

裴湘忍着痛，还要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足够真诚。</p>

“我想着，你以往偏爱那种温柔和煦的儒雅才子，而这种人，历来颇受女子欢迎，造成了他们不知珍惜的脾气。</p>

你若是继续在这样的人身上寻找真情实意，确实很难。因为他可以对萍水相逢的你温柔，也可以对任何一个相貌较好温柔小意的女子温柔。所以……我思来想去，觉得你应该换一种方式。”</p>

“换一种方式？”</p>

画皮鬼皱了皱眉头，它心想，勾搭男人不就是那几种手段吗？</p>

裴湘这些日子跟在画皮鬼身旁，大概摸清了这只妖怪对于感情人心的认知程度。</p>

它坚定地认为，漂亮的外表才是最重要的，再加上花前月下的浪漫与男欢女爱的契合，感情之事自然水到渠成。</p>

至于更走心的升级套路，画皮鬼好像从来没有研究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