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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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湘跟在两人身后, 迈步进了待客的厅堂。</p>

——林大人？如海？林如海？</p>

惊讶疑惑一闪而过，就被裴湘暂且搁置在了心底，此时此刻, 厅内安坐的两位方外之人才是重点。</p>

她一进门, 就见一名鹤发童颜的老道士坐在东面的椅子上闭目养神。此人手中执着一枚铜制的八卦罗盘, 背后别着一柄桃木剑, 端的一派仙风道骨。</p>

在老道士的对面，一位圆脸儿的中年胖和尚正笑嘻嘻地吃着点心，僧袍崭新, 腰间挂着一把彩色的大蒲扇。他看到有人进门，潦草地点了点头问好, 却没有把手里的食物放下。</p>

裴湘正在打量这一僧一道, 就见那闭目养神的老道士忽然睁眼, 目光锐利地盯着她的面庞。这视线如有实质，刺得裴湘双目微痛，让她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p>

“贵人，这位女施主面相不错, 不是那种容易受到奸邪恶意影响之人。况且, 她周身气息轻灵自然，目光清明澄澈，一看就是性情坚韧心志坚定之辈，并无任何不妥。”</p>

裴湘再睁眼的时候，就见老道士朝着明钊和那位林大人微微点头, 并说出了对自己的一番评价。</p>

道士话音落下，胖和尚也连声附和：</p>

“此话极是，女施主是个水灵灵的女娃儿，哈哈, 康健着呢。”</p>

胖和尚说完话，同样笑嘻嘻地看着明钊。</p>

裴湘心中一动，转瞬便明白了。这位三爷带自己来这官署重地见人，一方面是研究如何对付画皮鬼，另一方面，应该是想让这些奇人异士好好查看一下她。</p>

看看她到底还是不是人类，身上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毕竟，从古至今贼喊捉贼的事情没少发生过。</p>

她察觉到了明钊的意图，却并没有因为受到质疑而感到愤懑伤心，反而对接下来抓捕击杀画皮鬼的事情多了几分信心。</p>

——既然这位三爷如此谨慎，那他请来的僧道也该是有些真本事的。</p>

裴湘在心底暗自思量的时候，明钊也因为这一僧一道的话而眉目松缓，显然，他此时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p>

林大人见三皇子没有率先开口的意思，便笑着请明钊上座，又请裴湘坐在胖和尚的下首，之后，他才开始介绍：</p>

“三爷，裴姑娘，这二位仙师分别是金陵青羊观的紫阳道长，以及姑苏慈恩寺的静念方丈……”</p>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胖和尚静念方丈沾了沾杯中的茶水，而后朝着裴湘的额头凌空一点，口中念叨着：“断！”</p>

裴湘只觉得那胖和尚甩出的水滴正好落在她的额心，一股清凉之气从脑门冲进她的肺腑，让她忽然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p>

就在她好奇地感受着身体中的变化时，那名一直闭目养神的紫阳道长忽然翻转手中的八卦罗盘，朝着大门的方向晃了晃。</p>

只见一层濛濛绿光自罗盘上溢出，过了一会儿，碧绿光芒便散入空气中不见了。</p>

这时，静念方丈才开口说道：“好了，那妖物留在女施主身上的法术被隔断开了，在这个房间里，它是听不见女施主和咱们的谈话的。”</p>

裴湘摸了摸眉心：“怎么不在进门的时候就屏蔽了，它若是听闻过两位仙师的偌大名声，岂不是要起了警惕之心？”</p>

静念和尚笑眯眯地解释道：“因为贫僧刚刚才感受到被妖物窥视呀，女施主，你放心，那妖物的法术还没有强横到成为真正的千里眼和顺风耳。”</p>

裴湘连忙又问一句：“忽然隔断了它的能力，会不会让它产生警觉，悄悄逃跑了。”</p>

背着桃木剑的紫阳道长不太耐烦地摇了摇头：</p>

“有我的罗盘遮掩，它发现不了的，只当咱们真的在谈论你拜师学画之事。不过，女施主有话快说，贫道这罗盘也只能遮掩半个时辰左右。”</p>

有了道士这话，裴湘松了一口气，她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后，就开始细讲她遇到画皮鬼之后的经历。</p>

“后来，那画皮鬼发现我十分擅画，就留下我一命，让我帮它提高画技。</p>

它带着我离开主家后，一路走走停停来到扬州城内，打算在这里物色一枚人心。我多加劝导，历数它物色的人心有种种缺陷，不想让无辜之人命丧它手。</p>

但是，这种办法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当三爷等人搬到我和画皮鬼居住的院子的隔壁后，它就相中了三爷。于是，画皮鬼便用倩娘的外貌去勾引三爷，企图故技重施。</p>

万幸的是，三爷命格贵重，让那妖物不能轻易近身，兼之后来，三爷并非轻薄狂狼之徒，又对它的屡屡出现产生了厌烦警惕，这让画皮鬼更加忌惮。</p>

那晚，三爷遇险，画皮鬼就命我去救助三爷，说是让我先接近三爷，打消贵人的戒备之心后，它、它再替换成我的样子，继续之前的杀人挖心计划。”</p>

裴湘说完这段话后，朝着明钊歉意地笑了笑。</p>

“那之后呢，裴姑娘你是如何把这画皮鬼的事情告知三爷的？”一旁陪坐的林大人听得入神，急忙询问后续发展。</p>

之后的事情，明钊同样知道得一清二楚，就接着裴湘的叙述简单解释了几句。</p>

紫阳道长和静念和尚听完前因后果，大概了解了画皮鬼的能力和行事作风，他们二人又向裴湘询问了一些细节，反复核实之后，便有了初步的结论。</p>

“其实，这种妖物并不难击杀，难就难在它实在是太善于隐藏和逃跑。一旦披上那张画皮，就和普通人类一样，很难让人发现它的妖物身份。”</p>

“极是极是，按照女施主的描述，我等可以降服那画皮妖怪，但是，还需要女施主帮忙一二。”</p>

裴湘毫不犹豫地点头：“二位师父请讲，但凡是小女子可以做到的，我绝对不会推脱敷衍，必定尽力而为。”</p>

静念和尚递给裴湘一块糕点，眼神十分通透和善：</p>

“好孩子，辛苦你了，老和尚我肯定会让你摆脱那个丑八怪的。你只要帮老和尚和那个牛鼻子一个小忙，把画皮鬼引出来，之后的事情就无须你操心了。”</p>

“我责无旁贷。”裴湘立刻应允，并把静念方丈给她的糕点吃了。</p>

见此，静念方丈嘿嘿一笑：“小丫头很机灵呀，知道老和尚给出的东西是好东西。嘿嘿，吃了这块糕点，你这些日子和画皮鬼同居同食而沾染的秽气阴晦就全没了，今后啊，你这个女娃儿肯定就健健康康的了。”</p>

裴湘咽下糕点后，也觉得周身一轻，手足渐暖。她感激一笑，觉得这位静念方丈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见过的最可爱的人。</p>

几人又讲了一阵子话，最后敲定了如何引出画皮鬼并击杀它的计划。</p>

离开时，那位林姓官员把明钊和裴湘送到大门外，眼中还残留着几分震惊的情绪。</p>

裴湘可以看出来，在最开始的时候，这位书卷气十足的儒雅官员应该是不太相信鬼神之说的。</p>

或者说是，他前半生从来没有亲历过光怪陆离之事，所以，对各种民间传闻半信半疑。他确实按照明钊的吩咐请来了最负盛名的奇人异士，但是，终究还是心底存疑的。</p>

可是，经过紫阳道长和静念方丈分别展示出非凡手段后，再加上裴湘细致真实毫无漏洞的讲述，他又不得不相信神鬼之说。从原来的将信将疑。变成了此时的基本相信。</p>

——唔，若是这位林大人亲眼见过画皮鬼了，就该完全相信了。</p>

林大人的反应和态度变化只是一个小插曲，裴湘跟着明钊离开后，就开始为抓捕击杀画皮鬼做准备。</p>

某一日，明钊和裴湘共同完成一幅山水画之后，气氛正好，明钊突然对裴湘说：</p>

“裴姑娘，扬州这边的事情……我差不多办完了，近日就准备返回皇都了，我想问你一句，可愿意跟我回府？”</p>

“跟你回府？为什么？”</p>

“当然是做我的人，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好不好？”</p>

裴湘心知这是演戏给画皮鬼看，便立刻露出羞怯甜蜜的表情。</p>

她抿嘴一笑，梨涡浅浅。一双明眸盈盈如水，满含情意，显然是想张口答应的，偏偏又因为女儿家的矜持而低头不语。</p>

明钊一瞧裴湘的反应，便明白她已经心系于他，虽然没有明确回答他的问题，但却是默默同意了。</p>

得到佳人的默许，一向内敛的明钊少见地朗笑出声。他捉住裴湘的手，似乎想要亲昵温存一番，但却被裴湘巧妙地躲过了。</p>

“三爷……”裴湘羞得脸红耳赤，轻轻跺脚往窗边躲闪了两步。</p>

这样欲语还休的拒绝惹得俊朗男人宠溺浅笑，他站在原地摇了摇头，朝着裴湘招了招手：</p>

“过来吧，跑到窗边去做什么，还能跳窗跑出去吗？”</p>

“三爷，我当你是守礼的君子呢。”</p>

貌美的姑娘软声抱怨，对明钊来说可没有什么威慑力，反而让他觉得更加心痒痒。他的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就想把窗边的佳人捉住搂在怀里温存。</p>

但他到底不是轻浮孟浪的性格，又自持沉稳风度，实在做不出在书房内嬉笑打闹的举动。</p>

“好了，我不闹你了，湘儿，过来，到我这里坐下，我和你讲一讲我府里的事情。”</p>

裴湘之前和明钊制定了引出画皮鬼的计划，如今书房的这一幕也是提前说好的。明钊流露出对裴湘的好感暧昧，想把她带回家去，裴湘就会在感动喜悦之余，心生惶恐，忍不住想要把画皮鬼的存在告知情郎。</p>

她犹犹豫豫地走到桌案旁的椅子前，规规矩矩地正襟坐好，望着明钊欲言又止。</p>

明钊假装疑惑地看了一眼裴湘，半真半假地劝解安慰她：</p>

“对我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讲来。湘儿，可是担心我府里的人不好相处？你无需担忧，有我在呢，将来必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p>

明钊越是温言软语，裴湘的表情越是忐忑动摇，她几次欲言又止，目露惊惧悔意。</p>

“三爷，我……”</p>

“湘儿，来，我给你细讲一下府里的人……”</p>

若不是明钊一直在给裴湘介绍皇都那边的情况，让她不好出言打断对方，此时的裴湘说不定已经把画皮鬼的存在全盘托出了。</p>

就在裴湘下定决心想要吐露秘密的时候，书房外传来一声通禀。</p>

这声通禀既打断了明钊的介绍，也戳破了裴湘一鼓作气的勇气。她眼巴巴地看着明钊走出门去和属下交谈，之后又急匆匆地离开，甚至都来不及和她交代一句去向。</p>

最终，裴湘只能悠悠地叹了一口气。</p>

裴湘按照之前的安排，在明钊离开后也起身离开了书房，准备返回隔壁自己的住处。</p>

不过，在她离开前，一直负责照顾白狐的药童忽然跑过来找她，说是那只恢复良好的白狐变得无精打采的，也不爱吃东西了，约莫是想她了。</p>

这并不是药童为了哄好白狐随意瞎掰的想法，而是有根据的。之前就有几次，假如裴湘超过两天不去看望那只白狐，小狐狸就会表现得郁郁寡欢，非得裴湘重新出现并对它笑一笑，它才能恢复精神，老老实实吃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