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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莫离盯着郑伯爷的脸色,抿着嘴唇。

郑伯爷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伸手,

朝着北面指了指,

道:

“我相信,对面的那位屈培骆,他应该知道我想踩死他,虽然是我抢了他媳妇儿,虽然是我让他在天下人面前出了大丑,但不知怎么的,再碰到他时,我还是忍不住想上去踩他一脚。

他真的很可怜,但本伯是真的忍不住。

可能,

他就是欠踩吧。”

苟莫离点头。

“成,你来指挥,我只问,但不会更改你的命令,我的要求就一个,给本伯,再踩他一次,将他的脸,给本伯踩到这青滩的泥浆里!”

“伯爷放心,属下必然做到!”

随即,

野人王对着郑伯爷身边的亲卫道:

“传伯爷军令,命我方人马收缩,不要和楚人接触。”

亲卫看了一眼郑伯爷,见郑伯爷点了点头,这才应“喏”。

命令下达后,

苟莫离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道:

“属下好歹折腾了大半辈子,赢不了伯爷您,那是没办法,但一个小小屈氏嫡子,怎么可能会玩得过咱?

天色,已快入黄昏了,他会急躁的,他会开始怀疑,咱们是不是真的一改常态,拍拍屁股走了。”

………

“燕人,真的走了?”

一队队传信兵回来,不断地告知着屈培骆来自战场上的情况。

而战场的情况其实就是……………没有情况。

燕人,仿佛已经消失无踪了一般。

仿佛先前和右路军接触的,仅仅是燕人的断后兵马,在林将军下令撤退后,那支断后兵马也马上脱离战场追主力去了。

这应该是最为合理的解释,

否则你无法说得清楚为什么伴随着自己各路兵马的前推,依旧没有搜索到燕军存在的事实。

是的,在张煌部南进没有遭遇燕人阻击和袭扰后,屈培骆命令张煌部停了下来,随即,自己的中军和右路军及其他兵马,开始一起缓缓压上。

自青滩开始,连大河镇按个点,仿佛一把犁,开始耕耘这块区域。

屈明轩长叹一口气,

道;

“燕人,可能真的是跑了。”

虽然,这个结果很残酷,因为这意味着,堂堂屈氏少主,在这青滩上,和空气斗智斗勇,在劳师远征后,又瞎折腾了一通军队。

这已经不是闹笑话了,而是会对屈培骆在青鸾军中的威望,造成极大的打击。

因为士卒们是绝对不会愿意跟随着一个蠢货主帅打仗的。

那位燕人南侯自灭满门,军法森严,为何依旧能够受到麾下军士们的爱戴?

因为他百战百胜!

“还有一种可能………”

屈培骆咬了咬牙,

重新低头看着地图,

道:

“燕人,收缩了,可能他们,就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只需再多一点点时间,在后半夜前,我们就能发现他们。

他们是想等野战,等夜袭,他们故意在等待着这个我们最始料未及的一个节点!”

屈培骆的眼睛,开始泛红。

不得不说,

他猜对了。

而他猜对的基础,不是因为他军事素养方面多优秀,作为统帅的预感有多强烈,而是因为,他对郑凡这个人,可谓十分了解。

如果说在以前,平野伯这个人,靠战功起家,和年尧位列年轻一代四大将星,让屈培骆有些不服气的话,那么,等郑伯爷抢走公主后,屈培骆并未沉沦下去,当然,也着实迷茫难受了一阵子,随即,他便开始动用家族的一切力量,开始搜集关于平野伯从北封郡到雪海关的所有事迹和传闻。

他要全面地了解和熟悉这个男人,

因为他有一种预感,

在未来,他将会再度和这个男人碰面,到那时,他将有机会在这个男人身上,将自己丢失的尊严,给全部找回来。

越是了解这个男人,他就越是觉得这个男人的恐怖。

因为,

这个男人,

在权谋、兵事、民生方面,无可挑剔,甚至是,优中选优;

野战,攻城,都可称大家;

在才华、诗词、个人实力上面,也是令人惊叹。

虽然他所做诗词很少,但每一部都是经典,尤其是《郑子兵法》,更是兵法集大成者之概述;

更有传言,其每临冲阵,箭矢加其身而无视,刺客临其面而从容;

晋地剑圣之所以会留在他身边,是因为他能在剑道上对剑圣进行指点!

可能,郑伯爷自己都没料到,自己在屈培骆的心里,到底是怎样一个高伟岸的形象。

也正因此,

屈培骆不相信郑伯爷带着那支兵马,居然放着自己不打,直接逃入大泽了!

我在这里啊,

我在这里啊,

你怎么会忍得住不打我不来再踩我一脚?

屈明轩闻言,以为屈培骆走入死胡同了,不由开口道:“培骆,若真是这般,他岂不是自投罗网?”

自己压缩兵力覆盖范围,等着被包饺子?

虽然屈明轩不精通兵事,但他也知道,那位大燕平野伯绝不是不会打仗的人,事实上,他比这个世上绝大多数将领都会打仗,怎么可能做出那种将兵力全都集中在自己身边好让自己有安全感的愚蠢之举?

“不,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逃,他不会逃的,他肯定是在盘算着什么,肯定是在谋划着什么!”

………

“你到底在谋划什么?”

郑伯爷忍不住问道。

因为,不断从外面进来通禀的探子,已经在告知楚人的兵锋距离自己多近多近了。

可以说,

楚人距离发现自己这支兵马,真的只是时间问题。

甚至,在下一刻就发现了,也丝毫不奇怪。

捅刀子,得选择一个时机,不是说你说捅就能痛进去的,屈培骆不是傻子,青鸾军,也不是乌合之众。

“属下记得,伯爷您曾说过一句话,那就是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

“对,我是说过。”

“所以,属下可以想象,在屈培骆眼里,伯爷您,到底有多么可怕。”

“现在,说这些?”

“伯爷,请随属下出来。”

郑伯爷和苟莫离离开了帐篷,发现外面跪伏着五个身着楚人甲胄的甲士,确切的说,他们身上的甲胄,也不是普通楚人士卒的甲胄,甚至,不是普通皇族禁军的甲胄,而是拱卫皇城真正的天子亲兵甲胄。

突袭据羊城外围时,有两部专司负责帮摄政王传递奏章的骑兵就安置在城南和城北的营盘里,虽然他们逃出了一部分出去,但一大半,还是被留下来了,但基本,被杀死,没有被俘虏的。

天子亲兵,在忠诚上,还是毋庸置疑的。

眼下,这五个甲士,其实是穿着他们甲胄的燕人。

苟莫离问道:“话,你们都背好了么?”

“背好了!”

“背好了!”

“药,都藏好在齿间了吧?”

“藏好了!”

“藏好了!”

“好,你们都有父母兄弟在雪海关,今日,伯爷的伟业需要你们去付出,但请放心,你们的家人,伯爷会善待如子侄。”

“为伯爷效死!”

“为伯爷效死!”

从雪海关出来的士卒,是真心愿意为郑伯爷赴汤蹈火的,他们的思想政治绝对过关,另外,雪海关的百姓是过的什么日子,他们和他们的家人,也亲身体会过。

“去吧,为了伯爷!”

“喏!”

“喏!”

五个甲士,翻身上马,离开了营地,跟随着他们,还有一队小规模数量的骑兵。

郑伯爷现在手底下骑兵可是很宝贵,轻易不舍得用,现在,却撒出去了三分之一。

苟莫离看着郑凡,

咧嘴笑道;

“这锅汤,就差这一味也是最重要的一味料,就可以出锅了,伯爷,属下包您满意。”

“摄政王,不会来救的,也不会用他在据羊城里护驾的兵马,来袭击我军后路的。”郑伯爷说道,“这是常识,他是天子。”

苟莫离却摇摇头,

道:

“伯爷,在您面前,常识,不管用。”

“就这么赌了?”

“属下赌的,是人心。”

………

“驾!”

“驾!”

一队骑兵,在追逐着另一队人数很少的骑兵。

他们追入了张煌部,

“救驾!”“救驾!”“救驾!”

前方被追逐的骑士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啊!”

“啊!”

两名骑士中箭落马。

剩下三名骑士在被看清楚了身上甲胄后,被前线楚军放开了进入自己阵列,但后续的燕人骑兵依旧冲杀了进来,直接砸入了楚军阵列之中,楚人措手不及之下,这一处出现了松动。

燕人骑兵像是发了疯一样不顾自身安危冲杀进来,只为了解决掉前面三个“楚人”骑兵。

终于,

在很多袍泽被两侧楚人长枪挑下捅死后,这支追杀不懈的燕人骑兵又杀了两名“楚人”骑兵,最后一名骑兵,后背被连中两箭,却依旧匍匐在马背上,继续向前冲去。

外围的燕军骑兵选择了撤离,而被包围住的剩下的十几名燕军骑兵很快就战死于楚军围堵之中,全部战死,没有弃械投降者。

“将军,将军!”

一名背后中了两箭身着大楚皇族宫门禁卫甲的骑士被数个楚军抬送到了青鸾军前锋军主将张煌面前。

“怎么回事?”

张煌这边正在为找不到燕人主力而烦恼上火呢,隐隐约约间,身为将领的他,已经有了一种不祥预感。

那名受了重伤的“楚人”骑士抬头,

看向前方的张煌,

吐出一口血,

用尽了全身力气,

道:

“王上命护驾行军袭扰燕狗后路…………中…………燕狗…………燕狗埋伏………危………危在旦夕………救…………救驾!!!!!!”

最后的救驾两个字,是吼出来的,吼出来后,这名骑士脖子一梗,身子当即瘫软了下去,失去了气息。

张煌整个人愣住了,

这一刻,

张煌是真的张皇失措了。

但他马上一咬舌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对身边的亲卫吼道:

“快去报告少主,快去!!!”

随即,

张煌犹豫了一下,还是一咬牙,喊道;

“传令,全军向南,向据羊城方向行进!”

………

“什么?王上中了燕人的埋伏,危在旦夕?”

屈培骆整个人一阵摇晃。

他是真的没想到,原本应该在据羊城内没什么危险的王上,竟然会在此时选择将自己的护驾行军派出来袭扰燕军后方。

这是王上知道了自己到了,所以和自己前后夹击燕军。

但王上怎么会做出这种选择,他是王上,他是大楚的天子啊!

一种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屈培骆近乎未能站稳,

那名清秀的亲兵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

“是了,是了,怪不得燕人主力不见了,那郑凡,是在借我的刀,去给王上下套。”

对,

这才是他郑凡会用出的手笔,

这才是他郑凡打仗喜欢的风格。

他是个疯子,

他就是喜欢在刀尖上跳舞,

他就是喜欢赌,

就是敢去做别人不敢做的决策!

而他,他屈培骆今天一整日都在各种排兵布阵,

反而将王上给卖了,

让燕军得以不受任何压迫地从容于野外对王上的行军进行包围!

屈培骆的脸上,当真是一股火辣辣的疼。

现在,

已经不是去搞清楚王上为何会要行险这一问题的时候了,

他必须得去救援,也一定要去救援!

“传令林荣,命其向据羊城急行军!

传令中军,顷刻出动…………救驾!”

………

“楚人钓了一整天的鱼,终于自己去咬钩子了,楚军已动,肋部已完全向我军洞开!”

野人王兴奋地不停手舞足蹈。

两年了,

两年了,

他终于又成功指挥了一场大战,不是冲央山寨和打东山堡时单纯地忽悠士卒去送死,这是艺术,这是其一生所学所感所悟的战争艺术!

酣畅,

痛快,

爷的青春,又回来了!

不过,

苟莫离还是很快控制住了自己无比激动的情绪,

对着面前的郑伯爷长拜下去,

道:

“还请伯爷下令!”

饭,盛好了,筷子,也摆好了。

余下的事,就简单和轻松了。

郑伯爷翻身上马。

一时间,四周所有甲士都将目光投向了一个人。

郑伯爷抽出自己的蛮刀,高高举起,

喊道:

“大燕的将士们,本伯的麾下的儿郎们;

眼下,

是用你们手中的刀,向王爷,向陛下,向本伯,

证明你们武勇的时候了!

没错,这里是楚地,

但这里,

也依旧是我们驰骋纵横的疆场!

尔等今夜,

随本伯,

杀奴!”

————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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