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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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仔怔怔地看着他。</p>

沉静清冷的姜夫子, 意气风发的姜二公子，在她面前如幻象般交替，最终定格成别院书房中每天深夜里的孤灯一盏, 以及灯下那个永远在忙碌的小姜大人。</p>

姜安城发现她的眼眶骤然发红，有点疑惑，“你……”</p>

只开口这一个字，花仔猛然起身, 扑向他。</p>

他背靠大树而坐，受此一扑, 背脊挺上树干，铠甲卸去了大部分力道，不疼。</p>

火焰微微一晃，再次停下来时, 花仔半跪在他身前，将他抱在了怀里。</p>

他的脸贴着在她的胸前, 明明显显地听得见她的心跳, 感觉得到她的柔软，鼻息异常灵敏, 嗅到她身上青草松林般的清新气息。</p>

他全身僵硬，一动不敢动，呼吸暂停。</p>

好一会儿, 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神仙，你……你在做什么？”</p>

“闭嘴, 别说话。”花仔抱着他, 声音闷闷的。</p>

如果她真是神仙就好了。</p>

她要把今晚所编的谎全变成真的。</p>

这样，九年之后，他就不是小姜大人, 而是和好友周游天下的姜二公子，永远逍遥，永远快活。</p>

真可惜，她不是。</p>

她松开了他。</p>

火光把他的脸颊映得通红，火焰在他的瞳仁里，让他的眸子无比明亮，像是含着金色的阳光。</p>

花仔心头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有点疼，有点紧，像是有谁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心脏，她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脸。</p>

然后才发现他脸上的红并非单纯是因为火光的映照，而是真的发红了，脸烫得不像话。</p>

他本人努力把脸偏到一旁，艰难地道：“小神仙，你到底……在干什么？”</p>

火光映照下，他的额上都沁出一片细汗了。</p>

花仔迟钝地回过神来。</p>

抱他，碰他，好像不是脑子做出的决定，而是身体产生了这个想法，并没有通知脑子，自动就去做了。</p>

这一连串的动作再加上他的反应，很容易就得出一个答案——她在，调戏他。</p>

花仔：“！”</p>

难道她也换了个样式发疯？！</p>

花仔猛然缩回手，连退好几大步，直退到火堆的另一边，不单离他远远的，还只留给他一个背影。</p>

原因无他，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脸也红了。</p>

要死啦，调戏谁不好去调戏夫子——违逆尊长就要罚几百两，调戏尊长岂不要罚几千两？！</p>

“小神仙……”</p>

花仔粗声粗气打断他：“别问，问就是给你赐福！”</p>

“不是……”</p>

“没有不是！闭嘴！吃你的饼！”花仔气壮山河地吼，不给他一丝开口的机会。</p>

姜安城没说话了，铠甲细微的摩擦声却响了起来，姜安城起身往这边走来。</p>

花仔回头，就见他在火堆旁停下，拾起两截已经烧断的布绳，重新打成一个结。</p>

花仔：“……”</p>

所以他是想提醒她这个？</p>

姜安城将另外半张饼烤热了，走到花仔身边，递给花仔。</p>

脸上的红晕没有完全消退，但目光宁定温柔，很像姜夫子某些辰光里看她的眼神。</p>

花仔道：“这是给你的。”</p>

姜安城摇头：“我不饿。”</p>

花仔：“你现在不饿，一会儿会饿的。”</p>

姜安城摇了摇头：“这饼如此粗砺，我吃不下。”</p>

花仔：“……”</p>

是了，这时候他还是个挑剔的小少爷。</p>

是花了多久，他才变成那个吃什么都全然不在意的姜夫子的呢？</p>

这样想着，连大饼都不香了。</p>

花仔把饼收了起来。</p>

姜安城微微意外：“你不吃？”</p>

方才看她啃饼的时候，好像连手指都能吞下去。</p>

“咱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你可就指着这半张饼了。”花仔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对吃的失去兴趣的一天，略微有点不适应，“那什么……先歇会儿吧，一会儿接着找出路。”</p>

她在阵中跟空气对砍了这么久，着实是累了，打了个哈欠，就地就想卧倒睡一会儿。</p>

只是人倒下，头却没有挨着地，一样温热的东西托住了她的脑袋。</p>

花仔诧异，发现这是姜安城的双手。</p>

姜安城脸色涨得更红了一些：“这边……这边有雪……”</p>

花仔道：“不怕，我是神仙嘛。”</p>

“为何不去树下？那边离火堆也近些。”</p>

“嗐，身为神仙，怕什么冷热？”</p>

冒犯？冒犯什么？</p>

花仔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忽然被抱了起来。</p>

无论此时是多少岁的心智，姜安城的身体依然是实打实的成年，轻轻松松就把她拦腰抱起。</p>

花仔立刻就体会到了之前姜安城全身僵硬的感觉，她不单身体僵硬，连喉咙都是僵硬的：“干、干什么？”</p>

姜安城腿长，三步两步便越过了火堆，把花仔安放在火堆边的大树下，“就算是神仙，也是姑娘家，须得好好照顾自己。”</p>

他的声音太温柔了，神情也太温和了，几乎和平日里某些时候的姜夫子重叠，花仔的脸不争气地开始发烫。</p>

她咽了口口水，极力让自己显得很见过世面的样子，平静地：“哦，好吧。”</p>

姜安城起身便离开，走向她方才所待的位置。</p>

“……”花仔一愣，“你干嘛？”</p>

“男女到底有别，授受不可相亲，我还是到那边——”</p>

他的话还没说完，花仔猛地一扯手上的布绳，几乎把他扯得一个踉跄。</p>

花仔道：“得了，快省起，咱们都别胡思乱想了，赶紧养好力气找出路是正经。”</p>

一面说，一面往里拉。</p>

单论力气，世上很少能找出花仔的对手，姜安城原想挣一挣，结果发现挣不脱，落叶铺满的大地上被拉出两道长长的痕迹，花仔就这么一直把他拉到跟前。</p>

姜安城看看这痕迹，再看看靠在树干上朝他微微笑的花仔，喃喃：“真是神力……”</p>

“都说了我是神仙嘛。”花仔着实是累得不行了，前面是她打得最累的一场架，却是打了个寂寞，对手全是自己假想出来的，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头往树干上一靠，“睡觉睡觉。”</p>

大树有两人合抱粗细，姜安城靠在树干的另一边，隔着粗壮的树干，他很快听到了她匀长的呼吸声。</p>

是很累了吧？</p>

他回过头，凝望着她的脸。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她额上的发丝就已经湿透，贴在颊边，此时还没有全干。</p>

雪花无声飘落，火光微微闪动。</p>

“小神仙……”</p>

寂寂的山林中，他低低地开口。</p>

花仔睡得迷迷糊糊，鼻子里“嗯”了一声，脑袋没靠住，往旁边一栽。</p>

姜安城的手极快，轻轻地托住了她的脸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