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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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掌心可比硬梆梆的树干舒服多了，又软，又暖，花仔像猫儿那样在他手心里蹭了蹭，舒舒服服地接着睡。</p>

姜安城看着她的脸。</p>

她的脸小小的，捧在他的手心，像一朵洁白柔软的花。</p>

人也小小的，窝起来小小一只，他仿佛可以像抱猫儿那样，把她团起来塞怀里，直接抱走。</p>

她身上穿的是普通军士兵的薄甲，头发胡乱挽着髻，此时已经乱糟糟的，想来是经历过好一番打斗。</p>

真是奇妙，军中怎么会有女子，他又怎么会和她陷在这里奇怪的秘境中？</p>

世上真的有神仙吗？</p>

“不管你是神仙，还是小姑娘，也不管这是梦境，还是幻象……”他看着安稳合目的脸庞，声音轻极了，也温柔极了，“……今日能遇见你，于我而言，是桩幸事。”</p>

花仔睡得很香，不知梦见了什么，嘴角还露出了一丝笑。</p>

于是姜安城眼中也多了一丝笑意。</p>

接着，花仔吧唧了一下嘴，还用力咽了一口口水，含糊地咕哝着什么。</p>

姜安城低头凑近，只听她念叨的是——</p>

“烤全羊……”</p>

姜安城低下头，笑意深深地浮现在他的脸上，在火光的映照下，明丽如同朝霞。</p>

忽地，雾气中传来一声沉闷而遥远的响动，大地仿佛震颤了一下。</p>

紧跟着又是一下，伴随着什么巨大物什倒下的动静，发出咔啦啦的巨响。</p>

姜安城举目四顾，然后四周雾气弥漫，瞧不出名堂。</p>

但震动越来越频繁，声响也越来越密集。</p>

“怎么回事？”花仔一下子醒了，“这阵法又在闹什么妖蛾子？”</p>

姜安城：“什么阵法？”</p>

“不用管，反正都是假的。”花仔想起发疯的谢明觉，八成是他在搞鬼，早知道她就剁了他。</p>

“可是……”姜安城的声音顿住，因为就在两人的前方，一棵大树倾枝折叶，仿佛被无形的大手连根推倒，就在两人面前倒下，激起的寒风和飞扬的树叶从两人脸上刮过。</p>

姜安城睁大了眼睛：“……这也是假的吗？”</p>

“对，这里的全都是幻象。”花仔道，“倒几棵树算什么？我之前跟别人砍了一整夜才知道自己砍的全是空气。你别理它，一旦当真，就会陷进幻觉，当它不存在，它就不存在——”</p>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巨响，身边的山石崩塌，火堆被炸得四溅，热汽扑面而来。</p>

巨大的震动将两个人轰然掀飞，姜安城在半空揽住花仔的腰，将她护在怀里。</p>

山石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背上，他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p>

血洒在花仔的肩上，渗入衣料，温热。</p>

花仔整个人愣住。</p>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p>

根本没有给她时间思索，让人头皮发麻的轰然巨响再度响起。</p>

花仔一咬牙，落地时扶住了姜安城，让他靠身后地上。</p>

然后拔出了陌刀，挡在姜安城身前。</p>

方才供他们遮蔽风雪的大树如被神力推动，迎头向他们砸下。</p>

数百年的古木的倾倒，仿佛挟着天地崩塌之危，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抗拒。</p>

“小神仙，快走开！”</p>

姜安城大声喊，每一个字都催动肺腑间的内伤，他捂住胸口，只恨自己无法动弹。</p>

“别怕。”花仔的陌刀分作两截，她回头一笑，“我可是神仙。”</p>

话音落地，她发出一声大吼，双刀如振翅一般，迎上那棵大树。</p>

一切都被放慢，姜安城眸子里倒映出巨树倒下威势，以及挡在巨树前的小小身影。</p>

花仔的身影在巨力的摧逼下后退，一如她之前拉他过来一样，在地上留下了两道长长的拖痕。</p>

只是这拖痕远比他方才留下的要深得多。</p>

但终于，大树停下了。</p>

花仔的双刀架在头顶，踏半弓步，如一种共工怒触不周山的气势，扛住了这棵古树。</p>

一丝血丝溢出花仔的嘴角，她咬牙笑了笑：“妈的，有点带劲……”</p>

还未说完，她听到了姜安城近乎惊恐的声音：“小神仙快走开！”</p>

花仔心说我要走了，你不就是被砸成肉饼了么？</p>

然而和姜安城的声音一起响起的，是山石崩裂的爆炸声。</p>

“你娘的！”</p>

花仔只来得及骂一句脏话，阵法中的山石再一次迸裂，像飞蝗般向她袭来。</p>

身后是不能动弹的姜安城，头顶是能把人压成肉饼的大树，面前是山石如雨。</p>

“呔！”</p>

花仔吐气开声，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双刀抡起了大树，猛地向山石迸裂的地方砸了过去，然后转身奔向姜安城。</p>

姜安城这一刻的时间，被拉到无限漫长。</p>

他看到巨木迎向山石。</p>

他看到花仔转身奔来。</p>

他看到花仔试图抓起他，但巨木不能挡住所有山石，依然有一部分山石迸射到面前。</p>

他看到花仔咬住牙，俯下身，撑在他的面前。</p>

看到花仔猛然抽紧了身体，仰头张了张嘴。</p>

她一定发出了痛呼，但他的耳朵听不到声音。</p>

点点温热的液体洒在了他的脸上，是血。</p>

——花仔的血！</p>

山石四溅，树木倾塌，天地崩裂，江河倒转，姜安城的眸子深处仿佛有一道雪亮的闪电劈过，头痛得仿佛要炸裂开来，那些疯狂的、刺痛的、锥心刺血的画面与记忆在狂乱中重生，大脑隐隐要重新陷入狂乱幻觉之中。</p>

只有花仔的身影牢牢地粘在视野中，强大得能分开洪流，逆天而行。</p>

他一把抓住花仔的陌刀，在自己手臂上用力拉了一刀。</p>

鲜血迸溅，剧痛让阵法给他带来的狂乱幻觉短暂后退，给了他片刻的清明。</p>

花仔软软地向他倒下，他接住了花仔。</p>

花仔肩上的薄甲被山石砸得凹下去，血染红了她的半身。</p>

“老子这回真是阴沟里翻船……”花仔朝他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鲜血涌出嘴角，“我们要死了么……”</p>

阵法在崩溃，爆炸在继续，她身上的血色像火一样要蔓延到整片天地，她脸上的笑容却像洁净莲花绽放在血海之中。</p>

姜安城眼睛胀痛，泪水滑下眼角。</p>

心从来没有这样痛过。</p>

也从来没有这样软过。</p>

“我们不会死。”</p>

他抱起她，她在他怀中像一轮小小太阳，将所有的狂乱与痛苦都剥离出他的体内，它们变成了巨大的阴影，被抛在身后。</p>

“我带你出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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