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辈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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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盒子上面还有一笔墨点，那是花仔挑了个最大的，特意做了个记号，让季齐送给姜安城。</p>

花仔把它拿出来，仔细端详，确确实实是她当初挑的那一个，“夫子你没吃吗？”</p>

“我……”姜安城在官场上历练出来应变能力尽数施为，才能让声音镇定如常，听不出一丝破绽，“……不喜甜食。”</p>

姜安城口味一直很清淡，花仔立刻接受了这个合理的解释，心想自己这东西送得着实有些失败啊，道：“那还一直放着干什么？我帮你扔了。”</p>

她说扔就要扔，姜安城的动作却比她还快，一把夺过。</p>

这出手太快，太急，让花仔觉得有点奇怪：“夫子？”</p>

“宫中不比别处，不能随地乱扔。”姜安城道，“放心我自会处置。”</p>

“可是……”</p>

“没有可是！”姜安城飞快道，“你第一次来皇宫，要不要逛逛？”</p>

花仔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走了，眼睛发光：“啊可以吗？！”</p>

她后来才知道，岂止是可以逛逛，就算是她每间宫殿住上一天也不会有人管。</p>

因为皇宫根本没有真正的主人。</p>

皇帝不在，后宫空无一人，只剩一个先帝留下的小皇子，受命监国。</p>

问题是小皇子只有三岁，能监好自己不尿裤子就已经很不错了。</p>

花仔先去看了看之前风长天住过的隆德殿。</p>

风长天回北疆之后，偶尔也会在喝酒的时候跟兄弟们说起京城和皇宫的事，提到次数最多的，倒不是他自己住的隆德殿，而是姜雍容所居的清凉殿。</p>

只是没等花仔去，清凉殿的人倒急急忙忙找过来了：“小姜大人在宫中真是太好了，殿下又闹了，谁也哄不住！奴才们听说小姜大人今日在宫中，便斗胆前来了。”</p>

清凉殿位置颇为偏远，本不太适合给监国皇子住，但问题是年年换了宫殿便夜夜啼哭，只有把他抱回清凉殿他才睡得安稳，只得让他一直住在这里。</p>

小皇子每天午后要睡一两个时辰的午觉，睡完照例要哭闹上一场，有时哄得好，有时哄不好，宫人们基本上是听天由命。</p>

但小皇子不知为何认姜安城，任得哭闹得再厉害，姜安城来抱抱他，他总能很快平复下来。</p>

花仔和姜安城跟着宫人来到清凉殿的时候，还没有进门就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声音之嘹亮，中气之十足，可以用魔音穿脑来形容。</p>

姜安城加快了脚步，进入寝殿先匆匆行了臣子之礼，然后抱起了哭闹不止的小皇子，柔声道：“年年乖，不哭。”</p>

这句话简直像是咒语，本来正嚎得声嘶力竭的小皇子睁开了一双泪眼，“啊呜”一下搂住姜安城的脖颈，“呜呜呜，年年不要他们，年年要舅舅！”</p>

“好，舅舅来了，年年最乖，让舅舅抱抱。”</p>

姜安城把小皇子抱在怀里，一面伸手问宫人要来一杯水，先送到小皇子口边喂他喝了几口，小皇子正哭得口干舌噪，当即捧着杯子乖乖喝起来。</p>

然后姜安城又拿热手巾给小皇子擦了擦脸，问他：“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心？”</p>

小皇子点头：“年年饿。”</p>

花仔又是惊奇，又是讶异。姜安城把一个狂暴的小魔童变成一个可人的乖宝宝，前后半炷香都不到。</p>

“夫子你怎么这么厉害？”花仔赞叹，文武双全也就罢了，居然还会带孩子！</p>

姜安城道：“你叫他的名字，他小名叫年年。”</p>

花仔便试着叫了一声：“年年？”</p>

年年本来正吃着姜安城喂到他嘴里的奶糕，一听这声便抬起来了头，乌溜溜的一双眼睛看着花仔，带着点纯然的好奇，半点也没有方才在宫人怀里时那种焦躁与抗拒。</p>

姜安城道：“陛下和阿容在时，都是叫他的名字。可他们走后，这个名字便再也没有人敢叫了。”</p>

“为什么？”既然叫一声名字就能哄住小孩，这帮人干嘛还任由他哭成那样？</p>

“因为上下有别，尊卑有份。”姜安城道，“宫里是个讲规矩的地方，谁也越不过规矩头上去。”</p>

“这些人是不是傻啊？”</p>

“不，正因为他们不傻，所以没有人敢越雷池。”姜安城道，“直呼主子名讳，若无人计较便罢，万一有人计较，告到尚宫局，不死也要脱层皮。”</p>

“卧槽，”花仔终于明白了，“难怪皇宫这么大，这么有钱，老大还是不愿待！这压根儿就不是人待的地方！”</p>

年年糕吃得差不多了，姜安城又喂了他几口水，花仔道：“年年，你喜欢玩什么？我带你去玩儿好不好？”</p>

年年两只眼睛瞅着花仔，在姜安城怀里犹豫了一下。</p>

姜安城柔声道：“年年还记得高高吗？她是高高的……兄弟，你可以唤她花叔。”</p>

花仔差点儿被这个称呼呛着：“花叔？！”</p>

姜安城看了看左右的宫人，压底一点声音：“不然叫花姨？”</p>

花仔立即道：“别别别别别，叫花哥就好！”</p>

“不行，辈份乱了，没规矩……”</p>

“嗐，这宫里的规矩够多了，累不累啊？再说我老大都叫高高了，又合什么规矩？”</p>

话是这样说，但姜安城本能地不想错了这个辈份，花仔的新问题又冒出来了：“他为什么管我老大叫高高？”</p>

“陛下喜欢把他抛得高高的，他很喜欢。”</p>

“哦。”花仔明白了，一伸手就把年年捞了过来。</p>

她对于年年来说到底脸生得很，年年差点儿就要紧张得哭出来，但下一瞬，年年便被高高地抛了起来。</p>

宫人们纷纷发出惊呼。</p>

年年却在这久违的腾空飞翔中笑出了声，“高高！高高！”</p>

“小姜大人，”宫人们紧张地道，“您发句话啊，这这这这可太危险了！要是有个万一，奴才们死不足惜，怕是还要连累小姜大人您呢！”</p>

“随她去吧。”</p>

姜安城目光落在花仔和年年身上，声音温柔至极，目光也是。</p>

这个游戏，即使是他也很少带年年玩。</p>

毕竟年年是眼下风氏嫡子唯一的血脉，绝不能有任何闪失。</p>

但在花仔的眼里，年年显然只是一个孩子。</p>

没什么皇族，没什么皇子，年年就是个三岁的小男孩，小男孩就喜欢玩些刺激的小游戏。</p>

她就是有这种本事，能剥除一个人身上所有外界叠加的东西，只看到他真正的模样。</p>

今天没有出太阳，但庭中那一株巨大的腊梅正在盛开，清冽的香气笼罩着整座清凉殿。明黄色的花朵映着花仔和年年明亮的笑容，仿佛自带一层光芒，为清凉殿铺上一整层阳光。</p>

姜安城望着她，目光无法移开。</p>

他感觉到自己在笑，但，不想克制，不想阻止。</p>

受寒的人想要靠近暖，被拘束的人想要靠近自由，身处阴暗的人想要靠近光。</p>

皆是本能，无从阻止。</p>

只是，他的笑容很快顿住，眸子里温柔的光点也猛然凝固。</p>

清凉殿的宫门敞开，姜原站在宫门处，一动不动地看着看他，不知已经来了多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