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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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齐眼中有丝犹豫不定，望向姜安城。</p>

姜安城苍白着脸，盯着花仔的眼睛，不允许自己露出哪怕一丝软弱，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杀！”</p>

以她的武功无法压制暗卫，但若能逼到她逃，暗卫也无法擒住她。</p>

所以，逃啊笨蛋！</p>

季齐和府兵得了命令，所有的刀在火光下向花仔斩下。</p>

花仔的陌刀出鞘，没有回身，反手架住所有的刀，视线只盯着姜安城：“夫子，你真想杀我？”</p>

姜安城一字一字地道：“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么？”</p>

花仔深深地看着他。花仔的视线向来是如夏日里的溪流般澄澈，姜安城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深邃的视线，里面仿佛有无数的话在里头汹涌欲出，却被她全部压住，她只道：“这些人杀不了我，想杀我，你得自己来。”</p>

姜安城的视线越过她，越过府兵，看向院中。</p>

夜枭自黑暗中现身，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静静地看着这边，一动不动，一言不发。</p>

他就知道……</p>

他的手几乎是下意识想握成拳，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剑柄，“一定要我亲自动手是吗？”</p>

“你不是想杀我吗？”花仔盯着他的眼睛，眸子亮得吓人，“不亲手杀，怎么过瘾？”</p>

火光猎猎，每一只火把好像都燃进了姜安城的胸膛，一颗心受此烟薰火燎的煎熬，无法解脱。</p>

“好。”他慢慢地吐出这个字，举起了剑，“那便如你所愿！”</p>

他的剑和他的人一样修长，金翼护手如星辉般闪亮，剑身像是水晶一样明净透亮，在火光下耀眼至极。</p>

花仔上一次见识这把剑的美丽，还是那次在赌坊的时候。</p>

无论任何一次见它，它给她的感觉都像初见时那般惊艳。</p>

一如它的主人。</p>

她知道它有多锋利多厉害，她知道它能给她带来多少惊喜，单只看它一眼，她的心跳便加速，整个人兴奋了起来。</p>

“来吧。”她喃喃地说道，然后挥起陌刀，一刀斩下。</p>

一百多斤的陌刀，加上她的臂力，刀风几乎震得府兵们站不稳脚，纷纷后退。</p>

姜安城的剑接住了这一刀，刀剑相撞，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p>

然后，剑如游龙，随着刀身削向花仔。</p>

两人都对彼此的招式非常熟悉，正是当初在赌坊动手的那一招。</p>

在赌坊的时候，花仔挑飞了姜安城的发冠，姜安城的剑尖则停在了她的咽喉。</p>

这一次她完全知道该如何闪避这一招，可花仔却像是忘记了这回事，不单没有闪避，整个人还微微跃起，陌刀斩在姜安城的肩膀上。</p>

而胸膛迎上了姜安城的剑尖。</p>

一切仿佛都被拉慢……</p>

姜安城睁大了眼，眼睁睁看着剑尖没入花的胸膛。</p>

陌刀却没有再往下落，它在距离姜安城肩膀上方一寸的位置停了下来，就如同一道巨大的攻城木停在了城门前。</p>

然后，它失去了控制它的力道，“当啷”一声落地。</p>

仿佛有什么东西抽空了姜安城的力气与大脑，有那么几息的功夫，他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p>

待反应过来，他发现自己已经扶住了花仔。</p>

花仔靠在他的臂弯里，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脸色还是那样平静，没有一丝怒容，也没有一丝恨意。</p>

她看着他，眸子是一种山中小鹿一样的神情，永远带着一丝明亮的好奇。</p>

“夫子……”她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的脸，但那只被上天赋予过神力的手此时如此软弱，连抬起的动作也做不到。</p>

姜安城抓住她的手，贴住自己的面颊。</p>

她便满意了，脸上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别哭……哭哭啼啼的，像什么男子汉……”</p>

他哭了吗？姜安城不知道。他只觉得四下里火光耀眼，好像屋子都被谁焚烧起来，天地好像在晃动，让他的视线模糊不清，他徒劳地拿手拭去她嘴角的血，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干净，因为他的手一直在抖，抖得好像不是自己的。</p>

他曾经有过这样的慌乱失措，有过这样的受惊和痛楚，那是当年他走进西山别院的大厅，看看见母亲和大哥的停灵。</p>

现在，他被老天爷重新拉出了那场噩梦。而且比那时还要凶顽，还要残酷，因为，是他亲手杀死了她。</p>

“你为什么不逃？为什么不逃？！”</p>

他的声音嘶哑，宛如野兽在嚎叫。</p>

“我要逃了，你不就杀不了我了么……”花仔无力地笑了一下，“我说过，你想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你想要我的命，那就拿去好了……反正……我还会……”</p>

她的声气越来越低，说到最后两个字，嘴唇已经无力翕动，眼睛轻轻地合了起来。</p>

姜安城整个人像是凝固了。</p>

呼吸停滞，眸光盯在她的脸上，一眨不眨。</p>

不会的……不会的……</p>

他不相信。</p>

她一定会再睁开眼睛，一定会再开口，把这句话说完。</p>

“还会什么？”他的声音轻极了，带着异样的温柔，“你还会什么？”</p>

一只手伸了过来，探了探花仔的鼻息，姜安城像是被刺怒的兽，剑锋蓦地挥过：“别碰她！”</p>

夜枭避开这一剑，低声道：“少家主，她已经死了。”</p>

“不可能！”姜安城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眶却是红的，好像要从里面绽出血丝来，他一手抱着花仔，一手挥剑，“她不会死，绝不会死！你给我滚开！滚开！”</p>

夜枭无声地叹了口气。</p>

他是亲眼看着姜安城长大的，也是亲眼看着姜安城经历当年的惨事。</p>

他知道姜安城花了多长时间从那件事中走出来，也知道姜安城花了多少心血和精力把自己修炼成如今名满京城的“玉麒麟”。</p>

可是这一刻，多年的克制与压抑全然崩塌，眼前这个文武双全位极人臣的小姜大人像是一具碎裂的空壳，底下露出来的还是那个十五岁的无助少年。</p>

作者有话要说：　　嗯，捅完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