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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为什么正在干事业的年纪,这两个大好青年不努力追求进步,却只想谈恋爱呢?
胡晓光坐在床上,揪着被子十分想不通。她觉得一个人的脑子,容量总是有限的。这方面想得多,那方面就想得少了,如果脑子里整天想着谈恋爱,卿卿我我之类的,怎么可能有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去考虑工作呢?
石昊很好,蒙九隆也很好,但是为什么他们不能先把精力放在最重要的事情上,然后再谈其他呢?
胡晓光觉得自己八成是一台老式串行计算机,一次只能处理一个任务,而这两个男子都是人中龙凤,天选之子,运行内存比较大,所以可以并行处理许多程序。
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跟胡爸爸的性格非常类似,甭管事情整明白没,她总是能给自己劝好,胡妈妈曾经无奈地评价过这爷俩,说您二位什么时候都不会自杀的,太能想得开了。
在进行了一番胡乱地妄自菲薄之后,胡晓光成功说服了自己,决定睡觉,明天再跟蒙九隆好好谈谈石昊的事情。
胡晓光不懂,其实在男人心里,追求事业和拥有爱情并不矛盾,这两件事情的重要性没有先后顺序,完全可以同时进行。
二十多岁的男人,大多一无所有,没钱没车没房,但是此时男人的求偶欲望却是一生中最强烈的时刻,因为他们正处在荷尔蒙的顶峰。而对爱情的追逐,不仅源于体内雄激素的影响,也来自于男人内心深处对自我价值获得承认的渴求。毫无疑问,拥有所爱之女子的青睐可以让男人的虚荣心获得极大的自我肯定。
像石昊和蒙九隆这样优秀且自律的男人,在任何事上都是不遑多让的,如果他们中意的女子没有出现,那事情是另外一种情形,但是命定的那个人已经既然出现了,没有男人愿意做选择题,他们要的是两全其美。
如果此刻石昊知道胡晓光心中的疑惑,一定会告诉她,这就是你平日里常常告诉我的,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只不过我这两手是爱情和事业。
第二天清晨,蒙九隆同胡晓光一起吃早膳。
这几日南昭国天气都极好,阳光温暖,微风拂面,蒙九隆看了胡晓光一眼又一眼,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他有些羞怯,不知该如何打破沉默。
胡晓光怀着心事,也是默默吃饭不说话,只有窗外的喜鹊却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推开空碗,胡晓光终于道:“昨天我让布鹏同我一起吃午饭,他不肯,他说你会生气,说你们南昭国的男子,只要事关心上之人,都是寸步不让的。”
蒙九隆探究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那是自然。”
“但是石昊让步了,也退步了。”胡晓光抬头看向蒙九隆,“你知道他喜欢我的对吧,当然我知道你也喜欢我。首先我表个态,被你喜欢和被石昊喜欢一样,都我觉得很荣幸,你们俩都是很优秀的男人。”
“所以,你心里喜欢的人,是他还是……”
“我都不喜欢,我心里没人,谢谢关心。”
胡晓光长出了一口气,理了理思绪继续道:“不管怎么说,我猜你并不想让我留在他身边,上次你去京城看我的时候,是很想带我走的,但是你在南昭的日子过得也不太平,你怕对我不利,只好把我留在他那里。可是对石昊来说,他并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他再不堪也是手握实权的亲王,他喜欢我,即使我要走,他也完全可以强行把我扣下,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派人护送我来南昭国,只因为我想来找你。”
胡晓光看着蒙九隆:“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吗?”
蒙九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艰难地问道:“为什么?”
胡晓光道:“因为他说,爱我便要敬重我。”
胡晓光心里默默地想,石昊本不想来南昭国,本不想管这些闲事的,因为敬重我,顾念我的情绪,想要帮我完成心愿,还了蒙九隆的人情,所以他才来了。如果蒙九隆也能配合我的计划,那么无论对大武,对南昭,对两国百姓,还是对我的任务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蒙九隆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显出羞愧的神色:“昨天晚上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做,请你原谅我的轻浮。”
胡晓光听了这话,瞪着眼睛看着蒙九隆,心想自己只不过是为接下来的话做个铺垫,而这家伙恐怕是误会了,她挥挥手:“那件事啊,我早忘了,你也忘了吧。”
真是的,要是真说起来,石昊这方面的操守实在比蒙九隆差多了,我还不是无奈地原谅了他。
蒙九隆却道:“我不敢忘记,也不舍得忘记。”
妈呀,又来了,老式初代计算机胡晓光运行程序又被打断了,她酝酿情绪重新启动了一下,换了另外一个进程,道:“我听说你父王母后都是很有能力的人,很受百姓的爱戴。”
听她提起蒙稳,蒙九隆眼睛先是一亮,而后迅速黯淡,“如果我父王没有英年早逝的话,可能父神和母神创世时走的土地,如今已经又是一家了。”
胡晓光道:“卿卿楼里我的画像,把我画的很好看,是出自你的手笔吗?”
蒙九隆微笑了一下:‘思念成疾,随手涂鸦聊解相思罢了,不及你风华之万一。”
胡晓光道:“我看到你在画上盖了私人印章,雅号是继志,我猜是继承父辈遗志的意思吧。”
蒙九隆叹息道:“你果然知我心,可惜,我也不足我父王之万一。若是我父王还活着,如今这样的局面,他定然是能够惩治逆贼、收拾山河、抵御武朝的。”
胡晓光就等这句话,她立刻坐直了身子,认真道:“眼前有个机会,如果你愿意把握,你也可以惩治逆贼、收拾山河,还可以把你父王没做成的事情完成,实现他的心愿,你愿意试试吗?”
蒙九隆一怔:“你,这是何意?”
胡晓光道:“你知道为什么石昊囤兵在边境,却迟迟没有动作吗?”
不等蒙九隆回答,她补充道:“并不是因为不认识路,你见过那张地图的,现在他手里还有更详细的。当然地图只有少数将领能看到,肯定比不上有当地向导带路,但是你也该明白,不是这个原因挡了他的脚步。”
蒙九隆不说话,静静地看着胡晓光,在弄不清楚对方是何意之前,不做任何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
他忽然觉得这姑娘很陌生,不只是他心里所想那种娇憨鲜灵的美人,她身上还有更多的东西,是他不曾见过的。
“你们南方这五个国家,紧挨着北方的中原地区,就像是一个庞然怪兽脚下的五个蛋,这怪兽一脚就可以踏碎这些蛋,怪兽过去没有这样做,是因为山川阻隔,地形天险保护了你们,外面的军队进不来,而现在已经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蒙九隆轻笑:“你说得不错,但是石昊带兵进来了又能如何,即便是他占了这片地方,也是守不住的。他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们这里同中原民风殊异,难以归化,这么大片地方,你们的朝廷要派多少兵马才能长年累月的镇守,要花多少钱粮来养这些兵马,我不信武朝的皇帝糊涂到这个份上,要做这等赔本的买卖。”
“退一万步说,即使武朝财大气粗,愿意为我们这些覆卵之国花这些银钱。皇帝难道不会想一想,这么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最适合将领拥兵自重,这就是养虎为患啊!”
“所以这一仗,除了给秦王的功绩簿子上再添一笔无谓的功勋,让他的太子弟弟对他更多一点功高盖主的嫉恨以外,我实在想不到对他有什么好处可言。我要是他,我当初根本不会答应领兵南征!”
胡晓光发自内心地对蒙九隆竖了一下大拇指:“你说得很对,很有大局观。石昊确实不想来,是我让他来的,具体的原因我不能跟你说,我确实有私心,但是我的私心里也有为你的考虑。”
顿了顿,胡晓光道:“但是你想过吗,天底下不是只有黑猫和白猫,除了你把他打回家去哭着找爸爸,和他把你们的五昭国变成五昭郡之外,还有第三种情况。”
“第三种情况?”
“没错,那就是奉武朝为宗主国,成为大武朝的藩国。”
“绝无可能,那与亡国何异!”蒙九隆拂袖而立,语气中带了怒气!
胡晓光并没有生气,她反而觉得眼前这个人,即使落了劣势,仍然气韵高华,容颜俊雅。
“坐下来,别生气,生气老得快。”
她拽了拽蒙九隆的袖子继续道:“你不愿意没关系,你们这里有五个昭国,石昊可以派使者挨个儿找他们谈,总有人会愿意的,然后石昊可以带大军进来,帮助愿意的那一个扫平其他四国,扶持新王上位,本来有了地图之后这便不太难,有人里应外合就更容易了。到时候新王向武朝呈上国书请封藩国,册立藩王,然后年年朝贺进贡,你好我好大家好,多么合家欢大团圆的结局。”
她忽然想起在邸报上看过五昭国的贺喜武朝春节的礼单,补充道:“据我所知,你们五昭国如今一样要朝贡,除了没有册封之外,其实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区别。”
“可起码,现在我们是独立的国家!”蒙九隆睫毛轻颤,眼角处也微微发红,他毕竟贵为一国王储,听到这些话很难没有反感的情绪,即使这话是从他最爱的女子口中说出来,也一样。
“士可杀不可辱。你喜爱中原文化,想必听到我说这些,现在心里是这种想法吧。我懂你的气节,但是你觉得别的国主会怎么想呢?在亡国掉脑袋,和一统五昭国在你们的创世史诗上留下名字,同时还能享受荣华富贵做武朝藩国君主之间,他们会做何选择?”
蒙九隆的脸色发白,他一向气质儒雅,待人接物脸上始终有笑意,那既是源于他对儒家文化的喜爱,也是一个无父无母孤儿的保护色。但是此刻,他身上那种特别的气场消失了,唇角那抹温和的笑容也不见了。
胡晓光有些不忍了,她轻声道:“别难过,中原人除了这句“士可杀不可辱之外”,还有一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蒙九隆沉声道:“石昊已经派人去联络其他各国了吗?所以你是他的说客,舍得让你来,他对我还真是慷慨。”
胡晓光摇头:“并没有,只有我一个人来找你了。说实在的,我是没有脑子,也不懂什么帝王谋略,但是我这样鼠目寸光的升斗小民都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是不适合做藩国政府首脑的,你太有能耐了,坐在这个位置的人越草包越好,所以你并不是武朝最好的选择,这一点石昊当然也知道。”
胡晓光看着蒙九隆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隆哥,你正直善良,你是对我而言最好的选择,也是对这里的百姓而言最好的选择,所以我才来找你。希望你能顺应时势,做出明智的选择。”
蒙九隆努力维持着微笑,即便那笑容已如冰封一般僵硬,聪明如他,清楚地知道胡晓光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虽然此刻胡晓光说请他做选择,但蒙九隆知道,那不过是她在维持他的体面而已,这种情况下,他并没有第二种选择。他的眼神有点游离,恍惚着道:“你再说说吧。”
“说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我现在就想听你说话。”
蒙九隆显然在极力按捺着情绪,然而没有成功,他往日清明的目光被一片雾气茫茫的朦胧代替,眉眼之中已经泄露了太多的颓疲。
胡晓光看向蒙九隆,穿透这种朦胧读懂了他此刻的内心,那是人在面临重大抉择之时的恐惧和紧张,因为你明确的知道将要面对的问题很难,知道问题的两边都意味着失去许多和得到许多,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够不够强大,强大到能够承担所有的变故。
“好吧,我就当一回知心大姐姐吧。”胡晓光抱着个小凳子坐在了他腿边。
“你看看啊,事情是这样的,只要和石昊联手,你就可以统一这个国家,然后脱了鞋子狠狠打你那个狼心狗肺叔父的脸,把袜子脱下来塞他嘴里,熏死他!”
蒙九隆无奈地纠正:“我脚不臭。”
“好吧,了解。”胡晓光做出个“我真得相信”的表情,继续絮叨:“你接受大武皇帝的册封之后,作为藩属国就可以得到大武的保护。你们这块地方,往北有大武这样一只苏醒的雄狮,往南有南越诸国像野猴子一样三不五时来骚扰,明明是很富饶的一片土地,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富庶。”
“大武太近,神明太远。你别看大武现在刚建国不久,只要这只怪兽缓过劲儿了,肯定会收拾脚边上这几颗蛋。与其到时候生灵涂炭,不如你现在借力打力,不仅能将南昭发扬光大,还可以统一五昭国,实现你父亲生前的理想。”
蒙九隆听到这里苦笑了一声:“就算我臣服,当了藩王,也不能保证大武将来不攻打我们。”
胡晓光道:“就眼下来情形来看,起码几十年内不会,一来是你如你之前所说,大武占了这块地方也得不偿失。二来,同五昭国相比,南越各国更加棘手,大武需要一个统一集权的五昭国,作为同南越各国之间的缓冲地带。至于以后的事情谁能说清楚,说不定过个几十年,几百年,你们国势强大了,能从南往北统一了大武也不一定呢。”
蒙九隆摇头:“你读过史书吗,历史上每次统一都是从北往南,北伐往往不成功。”
胡晓光想了想,一笑道:“还真是这样,历史上多次实现中央集权都是从北往南。可这个论题说起来就大了,受到政治经济地理文化诸多因素影响,要是有机会的话,我觉得我老爸一定会很愿意跟你探讨一下这个问题。记得我老爸总是说,历史有一般性的普遍规律也有特殊性的个别现象,所以你该知道曾有一位朱姓的乞丐皇帝北伐成功过吧。既然会有一次例外,那么历史或许会为你再例外一次呢?”
蒙九隆的目光穿过窗子,落在庭院里几株摇曳动人的美人蕉上,那艳丽的花朵像燃烧的火焰,这种植物在很多地方都有,中原也有,但只有在南昭国温暖的气候下,她才可以四季都如此恣意盛放。
这片美丽的土地,于蒙九隆而言不仅是成长的地方,更是父母埋骨的地方,如果在自己的手中成了武朝的藩国……
他不敢往下想了,整颗心脏像被人塞进了磨豆浆的石磨里,一圈圈转着,挤压撕扯寸寸成灰。
“你说我是不是罪人。”他这句话说得很平淡,胡晓光却知道,他心里定然疾风暴雨。
“千万不要这样想,你今天做出明智的选择,就可以让两国之间和平上百年,千千万万百姓因为你而安居乐业,但如果你不肯这么做,让你叔父那样的小人钻了空子,那南昭国的百姓就要继续过暗无天日的生活了。我觉得你父亲既然深受百姓爱戴,他必然是个仁慈的君主,他一定会觉得你做得很对,他也会支持你的。”
“这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单纯的黑与白,还有灰色和许多其他颜色。在很多时候,我们做出的选择,只不过是基于当时的情形,做出趋利避害的判断。站在现在南昭国的角度来说,你让一个独立的小国,成了大武的附属国,是错的。但是几十年之后,武朝国力强盛之时,南昭国可能连做藩国的机会都没有了,直接亡国灭种,那时候再看是不是还不如今天做藩国呢。”
胡晓光谆谆善诱,耐心地安抚蒙九隆惶然的情绪。
胡晓光心想,重点是几百年以后,我们真的是一国的,汉民族的向心力和同化力太强大了,顺应这种力量,就是顺应历史的潮流。
蒙九隆问:“这些话是他教你的?”
“不是,就是我自己一点不成熟的看法,我知道很幼稚,肯定比不上你们这些天生的政治家有真知灼见。”
“不,你今天让我惊讶,你是个优秀的说客。”
“并没有,只不过占了一点点被你喜欢的便利,所以你肯听我说罢了。”
“他有什么条件吗?”蒙九隆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条件?”胡晓光反问了一句:“没有啊,这件事本身就双赢,还要什么别的条件?”
“那么,我有。”蒙九隆盯着胡晓光一字一句道:“我的条件就是,他必须放弃你,你必须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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