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九十七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辞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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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来了,找我是何事。”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有飞禽从窗外掠过,又有一圈接一圈得低绕盘旋,隐约发出清脆的叫鸣传入耳中——今日是连绵几日阴云天来少见的暖阳天了。苏涵瞧着对向忽忽然造访的皇长孙,不咸不淡道。
“我,我”
悟平微有些嗫嚅,他从窗子里翻入,苏语让莲心给他搬了张凳,他坐得规规矩矩端端正正,就坐在苏语跟前。
与她面对面,隔上三四米远的距离,“哦,这位子放的,真令人紧张!”——悟平好似如临大敌,又感到无所适从,细汗从脸颊两侧流下,苏语清冷的目光扫过他身上,随意的几眼便像看透了他,叫他的心思无所遁形。
他就这样来了,莽莽撞撞,未做如何多的思量。
他犹记得昨晚发生之事,与云景夸下的那些豪言壮语…他竟真的一时脑袋发热,稀里糊涂来了。
如今苏语问他,可把他问住了。他说,是不说?说什么?
悟平像忽而患上了口吃的毛病,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心中转想到干脆说自己发了神经、溜之大吉,
却是怯懦了。
…
“你找我究竟是何事。”
悟平那厢拿不定注意,哑然无声,呆呆傻傻的模样像是魔怔一般。
苏涵等过会不听他回答,复望上他一眼,再问。
“啊?”悟平叫她二问惊醒。他适才犹疑寻思,眼光扫看房内布置,试图从那瓶、竹、床榻中转移什么,可那些陈设依如往常模样…他不仅未能释负,反而愈发紧张,哦,shit!
悟平默默骂道自己无用,瞥了眼一旁的莲心,苏语二问,他再不回答便有些不妥了。可他现下打算做的表白,他不打算叫除了自己和苏语外的第三人知晓,
怎生,怎生难为情啊!
“能请莲心姑娘,暂时离开吗?”遂悟平说道,讪笑了笑低声请求、乃至哀求。
苏涵听他想让莲心离开,登时微微错愕,道,“怎么?莲心不是外人,你有甚要说的,当着她也是无妨。”
…
非当着她?
悟平再瞥了眼伺立一旁,面无表情,可站得有如松柏般挺直、门神一样的莲心,悟平心里是大不情愿的。
“不能请莲心姑娘暂且回避下吗?”他正想二度请求,却在开口前夕突然意识到,他接下要说的、他的心意——难道是什么见不得光,怕人知晓的东西吗?
他连喜欢尚不敢在人前说出,深觉难为情,还得避退旁人偷偷摸摸,他的喜欢能有多坚定呢?
他自己若已不好意思,又能指望苏语如何回应?
思量到此处,悟平定了定神,不经意间侧头望向窗外,窗外阳光正好——过去二三日阴寂缠人,今日却恰放了晴,岂非上天预示,他今日能告白有果、旗开得胜吗?悟平暗暗长吸了口气,陡然觉得天象、好运之说也未尝不值一信。
“我,”
他跟着斟酌润色组织言语,心想自己要真的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反落了下乘,况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现下若退缩了,他再难有奋起之时!
顿时,悟平精神抖擞——是了,他正在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莲心,我之前让你去做的事,你现在去做一下吧。”
熟料苏语忽道,悟平话语一塞,好不容易组织起的言语被她一打断,瞬间又冲垮了,措手不及得愣着。
“…现在?”莲心亦是怔了怔,她待旁听那和尚究竟欲言何物,不想大人突然发话。大人此意,自是有意支开她了,明明之前还言她非是外人…
大人对这觉隐寺的沙弥当真殊为特别,他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前从未注意、江湖上也未曾听闻,不过是个初次出寺的沙弥,竟能叫他们足智多谋的大人区别对待?
莲心心生疑惑,不禁妄生了几多猜测,话语亦是调子上转几分,隐隐得有些不愿信。
对此,苏涵只道,“现在。”
“…是。”莲心无奈回说,颔首退下,走上几步正与悟平错肩而过时,眼光禁不住左瞟,探寻式得深沉凝视,直至与他擦过,方才看罢走开。
苏涵见人已走,又道,“现在,你想说什么,直言即可。”
“咳,好。”
悟平点点头、清了清嗓,因苏语的亲善动容,兀自松了口气、自在不少。莲心离开了,他虽想即便她在,也没多大关系…她果然还是离开更好。
遂待稍时,听悟平道,“西域有诗人擅做诗,我听闻过他的诗,觉得其中有几句甚好,于是我特意前来与苏师父分享,想听听苏师父对那诗句何样看法。”
悟平说到这里缓了缓,深吸口气,更添几分紧张。
她听到那几句诗,会是什么反应?悟平忍不住想到,眸子紧紧盯着,不愿稍稍眨动,怕只便刹那也遗漏了眼前女子不经意间的神情,遂他一动不动得凝望,一句一句得续道,
“那几句诗是,
曾虑多情损梵行,
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辞卿。”
这几句前生广为流传的仓央嘉措的情诗,被悟平擅改了一字。
他说完便紧张、期待,夹着丝丝缕缕忐忑,等待苏语与他回话,又细心观察她神色。
丝丝细微神色已能叫人探知许多。悟平但看苏语刹那微是一愣,而后举止木然怔怔出神,心中不由喜忧参半,不住得揣测——这表情…好是不好?她是惊到了?还是已在寻思着拒绝之法?
“既已修行,”
是时,悟平胸中跳动的心脏更吊了起来——
苏涵略略低下头,似对皇长孙说的那几句诗毫无波动,仍一般无二的口气,一贯不变的言语,
“还是继续修行。出家人断情绝欲,博爱众生,以大慈悲普渡世人,却也未尝不好,值得人崇敬。
相比之,红尘纵初见美好,以多彩惑人,踏入方知此道实是诡谲难料,比不上佛门清修,极易妄生诸念、执著终生,死而脱解。
若有如诗中所言之佛门弟子迷途乱向,知返就是。倘使过了红尘一关,见过俗世百态,品过俗世五味,那佛门弟子必能心智益坚,愈通佛法得获机缘,于其修行一道却也有裨益了。”
“可倘若有修行之人擅使动情,非是我佛的有缘人,却当如何?”
悟平一听苏语那样说法——句句均是婉拒了他,心下好生失落,可他不全赞同她说法,又不愿就此放弃。于是强等着她话堪堪说完,他立马劈头追问,
“如苏师父所言,若已修行,只能修行吗?”
“然也。”苏涵垂眸颔首,并不如何直望向悟平,只说道,
“想其人不过一时迷乱,总有幡醒之时。天下陷于红尘者众,何苦增添一人而减一高僧?”
…
“是吗。”
苏涵再回的几句换得二人彼此的沉默不语。
半晌,屋外乍起的冷风从窗子里灌入,吹得悟平一阵激灵,他人冷心冷,眸中的灰暗叫那风吹得散去、再又聚焦,可一望向面前的女子,他心中黯然与寒意更甚,顺着血管与经脉漫向四肢、漫向五脏六腑,直令他更遍体生寒,不自禁轻言苦笑、低低喃语。
他已知再无用多说下去——由那几句诗透露出的他的用意明白清楚不过,苏语不会不懂。
可她的态度与回绝如冬日里黑暗中反射寒光的兵刃,明晃晃得可见,也明晃晃得直插入他心底。
她都这样拒绝,他还能再说些、做些什么?
苦苦请求?
以苏语的性子,这难道是请求能改变的被拒绝的事实?
便因此有转机,苦苦哀求得来的情缘岂是他希冀?强扭的瓜不甜,他也由来不喜强求、不喜被施舍怜悯。
悟平闭了闭眼,面色惨淡,低下头,登时病恹恹模样,似自小体弱之人——可他显然不是。
他须臾抬起头来惨然付笑,掩饰不住得勉强不能再勉强,如大病初愈,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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